第一部分《信息时代》

第八章 全国人民在等的一天

6月正是骄阳似火，高考学子们也是抱着最大的信念参与人生中最重要的考试。

9月正是夏去秋来，大学的新生们推开了未来世界的大门。但是在大一新生们推开属于自己这扇门之前，他们的部分同学已经走进了社会的大门。

如果说是智力把一部分人推向了美容、美发、汽修、缝纫、工地、工厂、销售等行业，那么造物主在造人时为什么没有给他们与之匹配的欲望呢？这未免太残忍了一些！不管怎样，有的人成为了新生，有的人成为了学徒。

绝大多数成为学徒的人，在高中毕业前大体知道了自己会成为学徒；而他们在学校里大多也看起来潇洒一些，相较于沉迷于学习的那一小撮人。他们也曾因为碌碌无为而愤愤不平，也曾试图燃烧青春告诉那些学习成绩好的“青春不止学习”，也曾为自己提前懂得社会法则而产生莫名的优越感，也曾为高中时喜欢的女孩每天带早餐，也曾憧憬过自己上大学的模样，这所有的画卷似乎都在阐述一个主题：他们的青春提前结束了。

那些上了大学的人，会对成为学徒不能接受，会为那些成为学徒的同学感到有些黯然，他们大多数人会在心中建立起莫名的优越感，但是这种优越感并不会持续太久。学习成绩好与爱学习并不完全相关，但是与还算聪明充分相关；与家庭父母关系并不完全相关，但是与教育资源充分相关。

虽然不是同一天，也不是同一年，但是这确实就是全国人民都在等的一天，这一天一般有两个人等了18年，也有可能是4个人，也有可能是一个人，也有可能没有人。当我们沿着这一天切开时间轴，这断面太过壮丽，无数的故事串在一起讲述了“命运”的故事，而在这一天之前的主题是“梦想”，在这一天之后的主题是“生活”。

对于绝大多数的人，基本知道会去哪里，不过是工厂名称不同，不过是学校地点不同。进入工厂的，爸爸一般会在进工厂前找到这辈子能够找到最好的关系去为子女谋得一份学徒的身份，希望自己的儿子女儿能够学好一门手艺，至少以后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为此他拉下了脸皮，塞出了红包，赔上了笑脸，讲出了这辈子最有礼貌的话，他拍在儿子肩膀上的那一下，很轻但是却不乏分量，这一下似乎是在讲：以后的路要你自己去走了。对于绝大多数18岁左右的人来讲，他并没有感受到父亲的深意。子女并没有把心思放在父亲身上，而是略带悲凉地勾勒着以后平平淡淡的人生。黯然神伤之余再看到父亲谄媚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以后人生的天空从此不再蓝，灰蒙蒙的，我不喜欢。这样的情绪不会在脸上维持太久，当他回过身时，很流畅地拿出爸爸为他准备好的一条中华，并诚恳地向对面面容黝黑、脸上褶皱、老成持重、充满烟味的人拜师，这一幕他在此前一个月几乎天天接受父亲的培训，所以一气呵成便能完成，但是老师傅眼中早就看出这小子眼神里并没有像语气同等的尊重，只是这一幕他几乎每年都会见到，倒也无甚异样，只是顺嘴来一句：“我看这小伙子是个好小伙，但是干我们这行又脏又苦又累，很多年轻小伙都没熬得住，我看你还不错，应该能够熬得住。以后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这手艺虽然看起来不太难，但是等你真的摸到窍门后就会发现这也是一门艺术。”简单寒暄完了后，第二天才是师徒二人并肩战斗的日子，回家的路上爸爸提醒着儿子：“我听周围的人都说这个师傅很厉害，但是一般这种人最厉害的手艺不会轻易传授给别人的，平时多说点好听的，那些脏乱差的活主动去做，时不时请师傅吃顿饭，送上一条烟两瓶酒，慢慢等他真地把你当做自己人了，就会把真本事传给你了。”儿子煞有其事的点点头，但是心里还为未来的暗淡而神伤。

进入大学的所有人连在一起，就是我所能想到的最美画卷，画作的名字叫做《奔赴》。新生从高中奔赴大学，那里有太多关于美好的梦想在等着他们，他们似乎觉得听到所有以美好为主题的故事都会在大学时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家长从老家奔赴到城市，这里不是他们久待之地，但是把子女送进了城市的大学会让他们觉得把自己的子女也送进了城市生活，心里默念着“算是完成任务了”。若是再将这奔赴动图附以家庭背景，便承载了无法用言语描述的重量，这重量里装着太多太多的东西：有梦想的延续，有家族血脉的滚烫，有完成使命后突然放松的疲惫，有面对新的风险建立起新的盾牌……朱自清的背影是父亲跨过栏杆买橘子，而新生陪同父亲一起奔赴大学时，他们没有去看自己父亲的背影，看的是前行路上别人父亲的背影，是农村父亲背着用洗过的行李袋装着街上打的两床十斤的棉被，而身旁的儿子只是提着新买的行李箱加上手上的一个袋子；是村镇街上的父亲大包小包提着满满当当的东西，而身旁的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地提着粉色的行李箱；是城市里的父亲自己开车跋涉一千多公里，送到宿舍楼下后小跑着拿下后备箱里的东西；也有不少的父亲因为工作或是其他原因，他们没有来参加这个期盼了十八年的奔赴，他们面朝着子女大学所在的方向，把背影留给了大海，这大海便如同背对着他的父亲一样宽阔。除了这些背负着重量的背影，也有那些轻盈的背影，父亲母亲陪同孩子一起来学校，只有孩子身上背了一个包，其他的都在学校的超市买好了，临走的时候观摩了一下学生宿舍，扔下三千块钱叮嘱着“省着点花”。在奔赴之后，便是离开。

当父亲母亲转身后，大多数的新生们在和刚认识的室友聊天，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却有一种无话不说的感觉，无论他们在这间宿舍里第一眼见到的是谁，都相信这个人是善良的，是值得信赖的。只是当他们沉迷于和室友们的高谈阔论时，却没有回头去看一眼离开时父母的背影；但是当父母离开子女的宿舍要转向下楼的楼梯时，他们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刚才走出的宿舍，似乎已经感觉到：从这一天开始，他们与子女相见的时间会越来越短。当然，并非所有的新生都没有回头，有的平淡地回复了一句“爸妈再见”，只是这句再见听在爸妈心里有种说不清楚的哀伤；有的转过身蹦跳到爸妈面前，说“没事，我以后尽量周末都回家”；有的一直把爸妈送到了大门口，尽管他们一直在说“不用送了，我们自己认识路”，但是他知道学校这么大爸妈不认识路只能问学生；有的在爸妈离开后直接哭了，这是她第一次离开爸妈，也是她为什么一定要在高考填志愿时把地点必须选在本省的原因所在，只是在她哭完后告诉自己“我要坚强”。有的新生看到父母转身的背影，觉得自己突然长大了，而父母突然老了；有的觉得终于可以脱离父母的唠叨，获得了自由。子女们永远不会知道爸妈回家路上的心情，他们在聊着这18年来和你相关的所有故事，父亲叹口气，母亲拭去眼角里滑出的一滴泪，这些都是你给他们的生活留下的烙印。这些新生们，在他们大学毕业时，想着：如果在爸妈进校时，和爸妈拍一张照片就好了，没想到这成了一辈子的遗憾。

相较于心情类似的父亲母亲们，还有一些父亲母亲却没心思关注这些，他们拥有更多，也怀着更复杂的心情。

在乡镇里家里有点生意，但是孩子学习成绩不好考不上大学的，父母盘算着这些年挣下的钱，想着给子女盘下一家店作为以后的营生，但是当他们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子女时，没想到得到的答案却是拒绝：“爸妈，我不想像你们一样一辈子都在店里，我要自己出去闯一下，在这镇上开家店一天到晚盯着，我会闷死的，你们准备给我盘店的钱我只要一半，我要出去闯荡，我不怕吃苦，你们也不用担心我，等我回来的时候一定活出个人样给你们看看。”爸妈一番劝说无果，两人回房沟通了一下，便把钱给了他，并叮嘱道：“爸妈这么多年经历多少苦累才能把家经营成现在这个模样，爸妈已经很满意了，社会有多难多苦你不知道，但是我们也知道阻止不了你，我们不求你大富大贵，只希望你在外面注意身体健康，如果遇到难事了也不要自己硬扛，家里还有爸妈在。”

在城市有关系，花了几万块钱找到亲戚的一个朋友在大学里教书，答应：“你们只要过了学校的招生分数线，先进最差的专业，调到最好的专业对他压力也很大，我保证把他调到一个相对好一点、更有前景的专业”。从高考分数出来开始，爸妈便一直盯着学校出分数线，后面就一直等着子女有没有考进这所学校，没考进的吐槽说“白花了这个钱，还不如在大学里让孩子好好买点吃喝的”，无人时骂道：什么人嘛，就差三五分都搞不进去，还好意思收钱。那些成功飘过招生录取分数线，爸妈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电话对面那个自带光环的人，而这个自带光环的人心里自忖一下后开始说着官腔：“把你孩子搞进去问题不大，但是难度还是有的，我这几天帮你活动活动。”在这活动中又扔进去几万块钱，说是有个人搞不定需要点活动费，这时候带着怀疑骂骂咧咧后还是心甘情愿地把钱转过去了，因为他们看到太多人因为选错了专业影响一生的例子，这钱他们觉得花得值。只是这所有的故事，都屏蔽掉了同一个人，这便是刚进大学的新生，他只知道后面可以转进去更好的学院更好的专业，所以对宿舍里另外三个人并不感冒，甚至觉得自己更有本事，比他们更高一筹，心里暗自对他们三个虚构了一个不太美好的未来，而自己的未来则是充满光明的。

上面这些人，都找到了出路，但是还有一些人他们对于找到的出路并不满意，所以选择了退路——复读。复读对于每一个学生来讲都是沉重而难以下定决心的，因为他们在知道自己高考考得不好后便问遍了身边所有与复读相关的人，得到的都是类似的答案：高考发挥失常，我不甘心就这样上一所自己不喜欢的大学，并举出好几个上了浙大重新参加高考考上了北大清华的例子，证明自己的选择绝对没问题；倒也不乏那种迟到、写错答题卡这样特殊的存在，他们在复读生里也是最没有地位的。对于大多数的复读生而言，复读便意味着与玩乐绝缘，无论此前你是否是一个喜欢玩乐的人，而家长一般都会是母亲选择在孩子复读的学校旁边租一间房陪读一整年。复读的教室是充满着能量的，晨读时每一个学生都慷慨激昂如同演讲家，自习时每一个人都是埋头苦干几乎要钻进试卷里，他们似乎在与时间赛跑，而且是一次绝对不能输的比赛。无论是因为什么，无论选择了哪所学校，每一个复读生的脸上都比以往少了绝大多数的微笑与快乐，与此同时也给陪读母亲的脸上带来了沉重。当然事无绝对，还是有极少数学生能够调整好心态如同高三时那样学习，不过凤毛麟角罢了。

不管这一天到来时，结果是不是你想要的，这都是全国人民在等的同一天。而这天过后，将是一片新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