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信息时代》

第二十四章 几个有意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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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陈锋来讲，艺术生和国防生在大学生涯里留下的痕迹并不太重，除去专业学习、图书馆读书和社团工作外，在大学时光中留下最重痕迹的便是选修课，在这里似乎又回到了高中教室，每一个学生不分专业背景，听着同一个老师讲着同一门课，但是课程的知识跨度可以由《孟子》到生命科学，可以由《当代国际形势与大国关系》到哲学，可以由《法语》到《性与健康》，可以由《长江水利史》到《从边疆看中国》，可以由《法医学》到野外生存……恐怕光想这些课程名字就把老师们难为坏了，因为开办选修课就像是菜市场卖菜，除了极个别已经打出名气的老师不需要打广告吆喝——他们的课直接一抢而光，其他老师都是光着膀子同场竞技。既要体现自己的专业性，也要光靠一个名字就吸引学生们的兴趣，而且同行们还很优秀，关键的是学生们则更优秀，这就要求老师们要把卖菜卖出艺术性、功能性，否则总有那么几个老师的选修课是在小教室授课，而且每次上座率不到三分之一，就像是中国的电影行业，好电影大排片大影厅，一般的电影则小排片小影厅，很多影厅要不是为了中和一下口味都不想排那些自己都瞧不上的电影，这便与选修课开课老师们如出一辙，也不怪这些老师们吐槽：“内卷太厉害了”。但是这样的吐槽也只是一句玩笑，因为他们心中始终记得“生为人师，谨记不能误人子弟”，除去因为有额外的收入之外，告诉各个专业的学生自己深耕领域的知识，毫无疑问是一件非常快乐且有成就感的事情（师者，传道受业解惑），打广告不仅不花钱还能赚钱，而且因为交叉学科的讨论有时候还能激发自己的创造力，所以很多的选修课老师便与一些同学形成了亦师亦友的关系。陈锋喜欢选修课内卷之后形成的良好学习氛围，他感觉上了选修课才让他感觉到“什么是真正地上大学”，有意思的老师和有意思的课程自然会创造一些有意思的同学。

四大名师的课陈锋掐着时间点也没抢到，这就算了，连《孙子兵法》都没抢到，只能光靠对课程名字的解读来判断这些课有没有意思了，经过一番看似深思熟虑地思考后，慎重地选择了以下几门课——《孟子》解析、《当代国际形势与大国关系》、《性与健康》、《中国海洋边界问题》、《河流概论》、《阿拉伯世界的历史、现状与前景》、《中国文化概论》等，这些课程分散在两年的时间内完成。不同于有些学生喜欢挑那种不点名、考试容易过的课程，陈锋挑选选修课只有一个标准：上这门课对自己有没有用，这门课有没有意思。在陈锋心中对于那些为了完成学分而采取各种手段的学生是鄙视的，似乎和他们在一所学校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但是这种情绪也只是一闪而过，因为多想一秒钟便是对自己的不尊重，应该把时间留给有趣的人、有知识的人。

《当代国际形势与大国关系》是陈锋光看到名字就想选的课程，因为他在进入大学之前一直认为别人口中所说的“外国”就是“日本”，经受嘲笑后的陈锋激发出了对世界无穷的好奇。在上这门课之前陈锋脑子里想着的是全世界有200多个国家和地区，但是听了老师讲的课之后才清晰地认识到，在国际社会的竞争中，能够说得上话的只有“美国、俄罗斯、中国、西欧”，欧洲也不再是以法国、德国、英国单个国家的名义存在，而是一个整体，这个整体又不完全等同于欧盟，所以中国外交的几个主要关系便是中美关系、中俄关系、中欧关系，联合国常任理事国也是由以上四个主体的美俄中英法所担任，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讲“就是这几个国家划分了整个世界的势力范围”，包括海洋和南极洲。由于每个国家都不希望战火烧在本土，且用自己强大的综合国力保护着本土不受到战争的影响，他们之间的军事竞争则便在中东、北非、太平洋，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伊朗战争、利比亚战争、巴以冲突、塔利班武装等冒着石油的土地上上演着。对于中国来讲，除了以上几个重要外交对象，中日、中韩、金砖五国、G20等也是中国重要的国际关系，中国在崛起的道路上不可避免地需要侵占日韩的文化和经济影响，但是中国不希望在邻居树立起两个敌人，而且还是被美国驾驭的两个敌人。而美国世界警察的名称，正是源自于分布在全球各地的军事基地，并对中国形成了三条岛链的海上包围，其中第一岛链是指花彩列岛中，东北起日本群岛、琉球群岛，中接台湾岛，南接菲律宾群岛、大巽他群岛的链形岛屿带，第二岛链是指北起日本群岛，东北起小笠原诸岛、硫磺列岛、火山列岛、马里亚纳群岛—关岛、雅浦群岛、帕劳群岛，中国新闻中常出现的“日本、琉球群岛、台湾岛、关岛”等正是美国对中国的军事压制；若非中国打赢了抗美援朝、抗美援越等战役，那么美国的军事基地将挨着中国的国境线，届时有可能由于双方军事需求重演“成立蒙古国”的历史悲剧。

正是在这堂课的一次邂逅和一次课堂作业，陈锋认识了政管学院的赵寻和测绘学院的孙富胄，让三个不同专业的人成为了朋友。在三人逐渐熟悉后，才发现两人的名字都有故事，赵寻的名字由来是因为大自己3岁的哥哥在他没出生前被人贩子拐卖了，取名赵寻是寄托着爸妈找寻被拐哥哥的期待；孙富胄的名字并不是表面上大富大贵的意思，而是因为他的爸爸是一个老测绘人，知道了中国珠峰登山第一人王富洲的故事便取了这个谐音名，希望儿子能够兼备勇气与智慧，也希望中国的测绘能够助力珠峰登山队。

通过《河流概论》让陈锋知道了中国水系的整体分布情况，但是这门课的教学方式主要是老师的旅游照片展，让同学们没想到的是看似粗糙大汉的老师却是一个喜欢摄影的人，在探访中国河流的过程中，用单反相机留下了祖国河川的美景。河流便意味着生命，良禽择木而栖，一般离水不远处便是人类的聚集处，形成了一个个村落、城镇，完全可以说中华文明的历史正是源自于水，源自于河流。对于大学前基本没有玩过电脑的人来讲，结课考试是做一份PPT对陈锋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好在老师要求的是三个人一个小组共同完成一份PPT，这样刚好坐在一排的周峰和魏元晟便自发地形成了一个小组，陈锋来自湖北仙桃，汉江是长江的支流；周峰来自陕西宝鸡，渭河是黄河的支流；魏元晟来自广西来宾，西江是珠江的支流。三人发现这个独特的契合点后，便以《河流对人们的影响》为题，讲述了黄河流域、长江流域、珠江流域下人们的部分生活面貌，通过讲述河流对各自生活的城市的影响，回应了“母亲河”这一名词。原本形同陌路的三人，没想到通过一次选修课结课考试，互相了解了对方的家乡，并借助“母亲河”的理解，使得三个人的价值观中存在了共同的交集，结下了持续的友谊；更让学计算机的周峰、学机械的魏元晟、学土木的陈锋——三个理科生，形成了奇怪的文学与历史的交流机会，三人的会心一笑成为了陈锋大学生活中一份美好而温暖的回忆。

在陈锋面对几百门课进行选择时，《<孟子>解析》这门课便是必选课，因为她戴着“中国哲学”的桂冠，虽然对哲学涉猎不多，但是依然偶尔会听到“哲学是科学的爸爸”之类的话，文明点讲是“科学的末端是哲学，哲学的末端是神学”。每当讲起这句话时，牛顿总会被拿出来晒一晒，这样一串起来就会显得说话之人颇有学问，不知道牛顿知道了几百年后在几千公里之外的中华大地上总有人把他挂在嘴边，讲着一个貌似有道理但是有没道理的一句话，心情是否愉悦；之所以说是有道理，因为牛顿作为现象级的科学大拿在用一生践行着这句话；之所以说是没道理，因为貌似再要想出两三个人来举例是一件很费劲的事情。《孟子》作为儒家经典著作，与《大学》《论语》《中庸》被南宋大家朱熹合称为《四书》。中国古典名著除了是中华文化的载体之外，还顺带cosPlay着另一个角色——成语制造师，其中五十步笑百步、始作俑者、缘木求鱼便是出自于《梁惠王上》，事半功倍、反求诸己、出类拔萃便是出自于《公孙丑上》，尽信书不如无书、茅塞顿开、同流合污便是出自于《尽心下》，更有“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等连体成语。《孟子》一书，政治上强调“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民本思想；治国上强调“仁政”，一国之君需有德行；教育上以“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强调教育的重要性，其所传承和升华的“内圣之学”为后世学子提供了通向圣人的万能钥匙……在这堂课上陈锋认识了两个人，一个是文学院的胡为乎，主要爱好就是抨击儒家学说；一个是医学院的秦瑶，主要立场是维护儒家学说；陈锋则是和稀泥的存在，常常在两人之间轮岗。第一次看到“胡为乎”这三个字，陈锋完全不敢相信这是一个人的名字，再三确认后才说服自己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光看名字就知道他的父母中至少有一个很有文化，而且还颇为潇洒，这种潇洒传到胡为乎这里，便是“世间学说皆可抨击”。常常发生下面这样的对话。

秦瑶：“儒家文化在汉武帝时期取代了法家成为了官方主流文化，一直延续了近两千年，而且蒙古人、满族人统治了这片土地都没能力改变这个现实，而且被迫成为儒家的拥戴者，这已经足以证明儒家学说的正确性和伟大性。”

胡为乎：“不要轻易地相信面上的信息，秦国的法家学说并非不对，不然今天为什么中国要推行依法治国，很有可能只是在汉武帝的时代儒法之争的时候，儒家的辩手比法家的优秀一点，而且你不要忘了，每一个朝代为了证明自己的优越性往往会想方设法证明前朝是不对的，因为自古以来的王朝都强调‘君权神授’，所以这是新王朝的必修课。”

秦瑶：“那你怎么解释后面的朝代也一直沿用儒家思想作为主流。”

胡为乎：“经过战争后，儒家的正统性早就被抹杀了。”

秦瑶：“你说的不对，每个新王朝都在力推儒家，力推孔子，还给孔子传人封为衍圣公什么的。”

胡为乎：“你没发现这些都是和平时期的产物么，在战争发生的时候呢？大家都在推崇儒家，儒家所讲的‘仁政’和‘礼制’强调的就是一种人际的良性和谐，如果这招好使会出现这么多朝代的更替么。而且儒家想要主张‘大一统’和‘大同社会’，但是历史给出来的正确答案是‘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所以你与其相信书上说的，还不如相信历史这本书。”

秦瑶：“那如果不推行仁政，反其道而行之，那世界不全乱了。”

胡为乎：“我可没说儒家不好，也没说他不对，主要是说他不是一直都对。”

秦瑶：“那你说，中国古代治国理政用的什么思想？”

胡为乎：“融合儒家、法家、道家的思想，大多数时候用儒家的君子，整体上用法家的律法，道家的思想融会贯通在所有的事情上。监狱一直存在，便早已说明了儒法需要相互配合，做手术切除肿瘤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儒法配合使用。”

秦瑶：“虽然你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我并不会因此认为你是对的我是错的，因为有可能就像你说的，汉武帝之所以选择了儒家，是因为当时儒法双方辩手中儒家那位胜出，现在也是同样的道理，我现在之所以说不赢你，也是因为现在的你比我懂得多一点而已，并不是代表我的观点是错误的。”

陈锋：“两位都很优秀，如果老师知道你们在这争论儒家正统性，不知道是应该高兴于他的学生思考的深度，还是应该悲伤于有人正在抨击他的学说。秦瑶，我个人的拙见是，如果有条件尽量做儒家之君子，当所处的环境并非充斥着真善美，反而是假丑恶时，再坚守君子之道就是一个小丑了。你别用这眼神等着我，我就一个观点，君子之道不应该超越生命，或者讲真正的君子之道应该包括在乱世中持重剑斩妖除魔，还给百姓一个太平的天下。”

秦瑶：“前半句我不同意，后半句勉强同意。”

有时候陈锋回想，自己能够没有学科边界地去学习，也许其中离不开这些内卷老师们的努力，他们的努力告诉了陈锋每一门学科的价值和趣味；也离不开这些有意思的人，他们的青春智识也激发了他的智趣。突然，他感觉自己喜欢上了武汉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