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地菜煮鸡蛋。这是湖南一直以来的习俗。据祖祖辈辈的老人说,三月三吃了地菜煮鸡蛋,到夏天就不会长痧痱子,不会长疖子。这痧痱子、疖子呀,可是小孩子夏天最恼火的小毛病,奇痒无比,还伴随灼热的刺痛,就好似盛夏火辣辣的热浪吐着火舌在皮肤上舔来舔去。那是一种湿热的痒痛,北方人可能很难想象这种难受的滋味。好奇怪大人一般不长痧痱子,更不长疖子,这小毛病好像是小孩子的“专利”。
(纯粹的地菜煮鸡蛋)
在物质依旧不太丰富的六七十年代,我们做小孩子的,特别盼望每年的三月三。因为这一天,不仅可以吃到平日里一般只有过生日和过年才能吃到的煮圞(luan,二声)蛋,还因为蛋碗里带着青草清香地菜水,也是平日里少有的能放糖的甜水。条件好的家庭还会放几颗红枣一起煮,那红枣的绵甜就更能提升地菜的清香了,更何况这么香甜可口的地菜鸡蛋甜水还能祛除盛夏那恼人的痧痱子和疖子呢!小孩子一想到这些,就觉得地菜煮鸡蛋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了。
当然,地菜煮鸡蛋也不是小孩子的“专利”。条件好一点的家庭,大人在这天也会吃,只不过一般情况下大人吃一个,小孩吃两个。条件一般的家庭,家长会说大人不用吃,因为大人不会长痧痱子和疖子,小孩至少会吃一个,最多两个。三月三这天到教室,同学们就会比谁吃的多。我至今记得有一次三月三,班上有个男生一大早就到了教室,站在自己的课桌上,一手插着腰,一手在空中舞动,脑袋左摇右晃,十分大声地炫耀,说自己一早吃了七个地菜煮鸡蛋,把课桌四周围着他的同学们羡慕得直吞口水。我当时也很羡慕他,一是羡慕他家真的有钱,另外是羡慕他有一个这么大的肚子,能吃这么多鸡蛋不撑着。后来同学们说他吹牛的,他家也是普通人家,他也是平常人的肚子。呵呵,吹牛也是快乐的!
我家属于给小孩吃一个鸡蛋的普通家庭。我不喜欢吃蛋白,只喜欢吃蛋黄,我哥喜欢吃蛋白。所以每次就是我把我的蛋白给哥哥,哥哥把他的蛋黄给我,年年如此。现在想来,也许是哥哥从小就什么事都让着我,故意说自己喜欢吃蛋白的。
我小时候几乎没有长过痧痱子和疖子,不知道是不是每年吃地菜煮鸡蛋的缘故。反正,我喜欢地菜煮鸡蛋,不是因为吃了不长痧痱子和疖子,而是因为我觉得吃了地菜煮鸡蛋,春天就开始了。
(扯地菜)
在我小的时候,除了公园里有花草树木外,我居住的楼栋、我读书的学校、我上学的路上、爸妈工作的单位,都不像现在这样到处搞园林绿化,所以,很难通过植物的发芽挂蕾来判断春的踪迹,唯有三月三!只要听到妈妈说明天一起去菜园子扯地菜子吧,我就知道春天来了!跟着妈妈背后,学着在青草丛里寻找这种锯齿型叶片中长着长长的细茎细茎上开满碎碎的小白花的地菜子,用力抓住叶片贴地的根茎部分,慢慢地边摇边拔,才能连根拽出一颗完整的地菜子。据说不带根的不完整的是没有清热解毒效果的,吃了还是会长痧痱子和疖子。拔过地菜的手,有着春天的青草香。去菜地的路上,要经过一个田埂。这时候的水田里长满了紫红色的草籽花(学名紫芸英)。有些散落的草籽花开在了田埂上,这是小姑娘的最爱。用指甲把一朵草籽花的细茎掐一个小洞,把另一朵花的细茎穿进小洞里,这样一朵串一朵,就成了姑娘们的耳环、手环、花冠。
(草籽花编织的美丽)
三月三,这是春的色彩,春的造型,春的气息,春的味道。
小时候的我,就这样年复一年地期盼着三月三,年复一年地品味着三月三。因为我知道,错过三月三,又得等一年。
现在,大家都小康了,孩子们早就不稀罕地菜煮鸡蛋了,每家每户吃地菜煮鸡蛋可是讲究多了,不再是我小时候地菜、鸡蛋、红糖三种食材,升级版也就多几颗红枣。现在的红枣煮鸡蛋,绝不草草完事。先将土鸡蛋冷水下锅煮熟,剥皮。然后将准备好的十种辅料地菜、风球、黑豆、红枣、黄芪、当归、党参、生姜、桂圆、枸杞,与去壳的熟鸡蛋同时放到一个砂锅里,再次冷水下锅,文火煮开,约炖15分钟左右,等地菜及各种药材的味道和药性都进入到鸡蛋里,就可以出锅了。将鸡蛋、红枣和地菜水一起盛到小碗里,这时,加点糖调味。记住,一定要放红糖或红片糖,不能放白沙糖和盐,因为红糖或红片糖是活血的。这就是今天营养版的地菜煮鸡蛋。尽管比我小时候吃的更营养了,但我总觉得没有了纯粹的地菜清香,倒更像是一道中药汤。
我依旧喜欢纯粹的地菜煮鸡蛋,依旧年复一年地期盼着三月三,年复一年地品味着三月三。因为我依旧知道,错过三月三,地菜不再鲜,清香待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