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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恶之淫潘金莲?


望文生义,以为昆剧《义俠记》是出武戏,没想到,走进剧场,看到的仍是文戏,且是潘金莲的戏。

《义俠记》的潘金莲,居然能把人看到双目潮湿,扼腕长叹!

(图片来自梅溪湖剧场公众号)

不同于背负千古骂名的潘金莲,生性淫荡,《义俠记》(改编自明沈璟著《义下记传奇》)塑造的潘金莲,是一个令人悲叹的弱势女子。

(昆曲《义侠记》剧照,潘金莲/吕佳饰  图片来自梅溪湖剧场公众号)


她天生丽质,却家境贫寒,被大户钱老爷抢占为使女。潘金莲拒绝主人侮辱,遂被主人送给武大郎为妻。弱女子虽心存无奈,但感恩武大郎收容,也能安分守己地过自己的小日子。武松的英武,激发的看似金莲春心涟漪,更多的则是弱女子不想再被人凌辱的期待。她希望打虎英雄能保护她。可以武松看到的,只是潘金莲的“水性”,不是底层女子的卑微。面对富家公子西门大官人的引诱,潘金莲有着女子与生俱来的羞涩以及市井妇人应有的谨慎,心态由拒绝、远观、纠结、徘徊、半推半就,直到陷入歧途,可内心深处仍是在寻求呵护寻求被爱。正如她在绝命刀下凄厉的渲泄:奴本是良家女,不想遭人践,不想从此要背上千古骂名……

这渲泄,与初见武松时昂首挺胸的自尊大相径庭:“我是一个不戴头巾男子汉,叮叮当当响的婆娘!拳头上立得人,胳膊上走得马,人面上行的人,不是那等搠不出的鳖老婆!”

昆曲《义侠记》现场演出非常感人。国家一级演员吕佳优美但不妖媚的身段,婉转但不轻浮的唱腔,真是恰到好处,清晰地表现出潘金莲初嫁时的诧异到随安、见叔时的憧憬到唏嘘、遇西时的萌动到欢愉、毒夫时的不忍到声嘶、罪孽后的惶恐到坦然。唱腔时而优美婉转,时而轻快活泼,时而凄厉泣血,时而慷慨坦荡,艺术地刻画出了一个无力主宰自身命运的弱女子悲惨的形象。这个新的形象,相较于那个淫荡数百的“恶女子”而言,倒是有血有肉得多,也合情合理得多,难怪能令人同情,甚至惋惜抹泪。

此版昆曲《义侠记》,不仅唱腔、曲调、戏词、身段沿袭了昆曲一贯的美和雅。而且,在舞台上的整体颜色,依旧是中国传统戏剧简单化、虚拟化的呈现方式。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作为道具,通过椅套桌套的色彩、背景天幕的色彩,与剧情的发展关联。潘金莲的罗衫色彩,更是导演用心良苦,与潘金莲的心情极为相称。这种虚拟化产生的联想,正是中国戏曲的精妙所在,韵味无穷。

(图片为演出现场  笔者拍摄2022.8.9)
第一出《嫁夫惊丑》,从天而落舞台天幕为喜庆的橙红,一张桌子两张椅子的布套为迎亲的大红色。潘金莲上身套橙黄色的长衫,下身着白色缀黄花的裙,而不是上白衫下白裙,这就暗示潘金莲已经不是纯洁的少女,但依旧怀有黄花少女般青春单纯的心。

(第一出《嫁夫惊丑》  图片来自梅溪湖剧场公众号)

第二出《游街重逢》,椅套桌套了靛蓝色作为家中主妇的潘金莲迎接小叔子武松的归来,她的长衫和长裙依旧是新婚时的那套橙黄白花裙,但腰间系着蓝色围腰,与武大郎的蓝衫和桌套椅套的靛蓝呼应。这就暗示,潘金莲也有了随遇而安的心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想过上“夫唱妇随”的平常日子。

(第二出《游街重逢》  图片来自梅溪湖剧场公众号)


第三出《诱叔别兄》,椅套桌套了灰蓝色潘金莲黄衫依旧,裙子却换成了与长衫同色的橙黄色长裙,围腰变成了围兜。这白色演变成橙色,说明潘金莲整个人仿佛重回少女时代;围腰到围兜的转换,暗示着潘金莲祈求孩儿般呵护的内心脆弱;灰蓝色的桌套椅套也表明这种情愫的灰调与含糊。

(第三出诱叔别兄》  图片来自网络)


第四出《挑帘裁衣》,椅套桌套换成了橙红色,潘金莲的服饰变得复杂起来。挑帘时,粉衫粉裙、红挂绿围,整个人活跃起来。这种活跃,难道是对武松一直的期盼?似乎不像,因为她知道诱叔已经无望。难道是对西门庆的期待?肯定不是,因为尚未相识。更何况,以西门庆这样的全县大户,以潘金莲这样的天仙美貌,而且是鲜花插在“牛粪”上这么巨大的婚姻反差,如果不是王婆牵线,西门庆竟然没有听说过潘金莲,潘金莲也未听说过西门庆,更别说见面了。这说明,潘金莲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媳妇,并不是那种抛头露面的“花蝴蝶”。穿红着绿的潘金莲,绝不是为了悦人。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潘金莲认命了,虽然面对的是自己难生爱意的武大郎,但却对他的收容之情感恩在心,因此打算安分守己过小日子。但爱美的天性怎可能埋没在平常的柴米油盐的小日子中呢?女为悦己者容。既然无人可悦,那悦己总是可以的吧。

(第四出挑帘裁衣》  图片来自梅溪湖剧场公众号)


但遇到西门庆的甜言蜜语,这个涉世未深的女子自然很难招架。她的服装,也就从此前初嫁的粉、居家的红绿,变成了代表炙热情感的艳丽桃红。

(第四出挑帘裁衣》  图片来自梅溪湖剧场公众号)


(第四出挑帘裁衣》 图片来自网络)


第五出《捉奸服毒》,潘金莲的衣服变成了蓝衫白裙。忧郁的深蓝色,表达出她面对收留之恩的武大郎那份愧疚。

(第五出捉奸服毒》 图片来自网络)


第六出《显魂杀嫂》,椅套桌套了祭奠的白黑两色潘金莲的服饰,先是守灵时的全身素白,但素缟内隐约露出的一抹鲜红,却暗示着她与西门庆的奸情未了。这一点点红,也正成了武松杀嫂灭亲的理直气壮“侠义”之举了。

(第六出显魂杀嫂》 图片来自网络)


面对小叔子寒光凛凛的大刀,潘金莲的素缟换成了黑衣白裙。这黑衣白裙既代表死亡,也代表黑白不分的世道。潘金莲,这样一个弱女子,期待一份美好的情爱,却误受感情蒙心,一失足成千古恨,受人唾背千古骂名,可怜、可气、可恶、可悲、可叹!

(第六出显魂杀嫂》 图片来自梅溪湖剧场公众号


以下图片为笔者观剧现场拍摄2022.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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