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繁盛的花开之后,暮春落花时节悄然而至。枝头花瓣纷纷飘落,在日光的映衬下,展现出一种浪漫而唯美的景象。
自古以来,无数诗人用诗词抒发对春天的留恋之情。然而,当春天渐行渐渐远,那些装点春色的花朵也完成了它们的辉煌使命,凋零成泥,最终归于尘土。
北宋宰相词人晏殊对春天情有独钟,他笔下的春天诗词繁多,春意盎然,惜春之情溢于言表。他的文字犹如画笔,将春天的美好和短暂描绘得淋漓尽致,让人感受到春天的温暖和时光的流逝。
踏莎行
小径红稀,芳郊绿遍,高台树色阴阴见。春风不解禁杨花,濛濛乱扑行人面。
翠叶藏莺,朱帘隔燕,炉香静逐游丝转。一场愁梦酒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
这首《踏莎行?小径红稀》是晏殊的暮春词作,淡淡的愁绪隐匿了通篇的春景之中。晏殊巧妙避开了直言明说的手法,让那莫名无端的心绪在读者揣测中悄然浮现,这种含蓄委婉表达方法实为神妙。
小径两旁的红花稀稀落落,漫山遍野的芳草却茵茵绿绿,正是晚春初夏的时节,花稀草盛的交替更迭,轮回流转。一种完尽又是另一种的开始,既美且伤。
健硕的树木茂盛生长,遮挡着远处的亭台楼阁若隐若现,总归翠色逼人。春风不懂拘束,放任柳絮纷飞,放任杨花散漫,路上行人就在这样飞絮飘花的道路上来来往往,时而被阻了视线,便轻轻搅动春风,让如雨的杨花散在别处,散在肩头,散在水上。
院内,莺莺燕燕不堪寂寞,要享受春光,却又小心翼翼掩人耳目,或躲在碧绿的繁叶间,或隐于朱色的帘帐外。
屋内静静燃烧的炉香,升起袅袅青烟,恍若游丝,互相缠绕争逐,如梦似幻,看得见却抓不住。醉酒之后只换得一场愁梦,梦醒时分,斜阳照进这深深庭院。
晏殊这首词素来被认为是单纯写景的伤春词作。然而黄蓼园、俞陛云等词评家却提出了不同的解读。
黄蓼园认为词中蕴含了对君子少、小人多的社会现象的隐喻,将杨花乱扑比喻为谗人的煽动,翠叶藏莺、朱帘隔燕则象征着事多阻隔,炉香静逐游丝转则暗喻词人内心的郁纡。
俞陛云也持有类似的观点,认为此词或许有白居易讽谏之意,通过描绘自然景象来隐喻社会现实。
尽管这些词评家的解读为这首词增添了更深的层次,但终究缺乏确凿的证据,停留在猜测的阶段,事实如何,莫衷一是。
在没有更多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我们仍可将这首《踏莎行》以伤春词作解。
上片写郊外春景。“小径红稀,芳郊绿遍,高台树色阴阴见”,其中“红稀”“绿遍”“树色阴阴”都显示出此时正是春夏之交,春意阑珊,勾出了词人一点春愁,下句便自然将这份情思融入景色里。
这三句描写的虽都是静景,但仍有从低至高的观赏顺序,也算得静中有动,整幅春郊图并不呆滞死板,而是错落有序。
“春风不解禁杨花,濛濛乱扑行人面”,这两句描绘了暮春路上的景象,和煦的春风不懂得管束纷飞的柳絮,蒙蒙一片乱扑行人之面。这两句极奇生动,成为写杨花扑面的千古名句。
词人将春风拟人化,注入自己的主观感情,责备其不知约束杨花,整句空灵有味。那么约束杨花有何意义呢? 只是为了不随意乱扑行人面吗? 显而易见,不仅如此,这里更暗含了词人留春不住的惋惜心态。
仿佛只要春风吹得柔一点、缓一点,杨花就能多于枝头停留数日,于是乎春光的流逝也暂缓了脚步,杨花的烂漫飞舞,实际上是在送别这朗朗春日。
过片“翠叶藏莺,朱帘隔燕”承上启下,十分自然地从郊外游春之景过渡到词人院内的一方春色。“翠叶茂藏莺”照应上片提及的“树色阴阴”,草木的枝繁叶茂已能掩藏黄莺的身形。
“朱帘隔燕”则将场景转换为室内,燕子隔了帘子无法飞入室内,这寂静的室内除了词人外,便只剩下“炉香静逐游丝转”的景象。香炉中缓缓升起的烟雾,宛若游丝般在空中飘动,更增添了室内的静谧与冷清。
写至此处,一个充满压抑与寂寥的室内环境跃然纸上。词人百无聊赖,厌厌睡起,只见夕阳斜照。这种孤独与寂寞的氛围,让人感到词人内心的无奈与苦闷。
一杯酒一场梦一个人的生活,即便送走短暂的春天, 还有炙热而漫长的夏日的煎熬。
但最后结局,词人却并不落于实处,“斜阳却照深深院”,更烘托出寥落的心情。
沈际飞在《草堂诗余正集》中对晏殊的这首词评价甚高,称赞结句‘深深”用得极为精妙,“着不得实字”,不宜添加任何实字破坏其意境。
确实如此,这便是晏殊笔下的闲愁之魅力所在,愁不仅仅是含在景中,更可谓是已然化于景中。
全词注重神韵而非表面形式,以不言胜直言,以藏为露,情感深沉,意境悠远,堪称是晏词中绝妙佳作。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