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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心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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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心经》(上)

曾国藩(1811年11月26日-1872年3月12日),湖南长沙府湘乡人。官至武英殿大学士、两江总督,同治年间封一等毅勇侯,又授世袭罔替,谥文正。

所著《治心经》十八篇,暂就分为上、中、下三卷录其内容,以飨读者。上卷包括治心篇养心篇、暇心篇、诚心篇心篇、名利篇。

心篇

 所谓治心,也就是孟子所说的“苦其心志”“曾益其所不能”的功夫,是“天将降大任”前的首门功课。李鸿章说,我老师有成,乃善治心也。蒋介石称“曾国藩治心之言,皆阅历之语”。毛泽东说,欲动天下者,先动天下之心。心无定旨,人如浮萍,终将无成。曾国藩积数十年之曲折,独创治心之法,先去其毒,阳毒为忿,阴恶为欲。

治心之道,先去其毒,阳恶曰忿,阴恶日欲;治身之道,必防其患,刚恶日暴,柔恶日慢;治口之道,二者交惕,日慎言语,曰节饮食。凡此数端,其药维何?礼以居敬,乐以导和。阳刚之恶,和以宜之;阴柔之恶,敬以持之;饮食之过,敬以检之;言语之过,和以敛之。敬极肃肃,和极雍雍,穆穆绵绵,斯为德容,容在于外,实根于内。动静交养,睟面盎背。

肝气发时,不惟不和平,并不恐惧,确有此境。不特弟之盛年为然,即余渐衰老,亦常有勃不可遏之候。但强自禁制,降伏此心,释氏所谓降龙伏虎。龙即相火也,虎即肝气也。多少英雄豪杰打此两关不过,亦不仅佘与弟为然。要在稍稍遏抑,不令过炽。降龙以养水,伏虎以养火。古圣所谓窒欲,即降龙也;所谓惩忿,即伏虎也。释儒之道不同,而其节制血气,未尝不同,总不使吾之嗜欲,戕害吾之躯命而已。

心欲其定,气欲其定,神欲其定,体欲其定。治心之法,而人力可以自为主持者,约有二端:一曰以志帅气,一曰以静制动。人之疲惫不振,由于气弱。而志之强者,气亦为之稍变。如贪早睡,则强起以兴之;无聊赖,则端坐以凝之;此以志帅气之说也。久病虚怯,则时时有一畏死之见,憧扰于胸中,即梦魂亦不甚安恬,须将生前之名,身后之事,与一切妄念,扫除净尽,自然有一种恬淡意味,而寂定之余,真阳自生,此以静制动之法也。

养心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心的宁静排却了自然的哗喧。曾国藩早年病弱缠身,成名后“游心于老庄之虚静”。平生以“咬得菜根百事可做,世味淡薄,身心无累”为法,终身以“不药”自诩,参以家法,独创养心十四条,日日磨炼,三十年后身体如常。平生服膺苏东坡,欲步其后尘,修炼瑜珈术。

庄生云:“闻在宥天下,不闻治天下也。”东坡取此二语,以为养心之法。尔熟于小学,试取在宥二字之训诂体味一番,则知庄、苏皆有顺其自然之意。养心亦然,治天下亦然。若服药而日更数方,无故而终年峻补,疾轻而妄施攻伐强求发汗,则如商君治秦、荆公治宋,全失自然之妙。柳子厚所谓名为爱之其实害之,陆务观所谓天下无事、庸人自扰之,皆此义也。东坡游罗浮诗云:“小儿少年有奇志,中宵起坐存黄庭。”下一存字,正合庄子在宥二字之意。盖苏氏兄弟父子皆讲养生,窍取黄老微旨,故称其子为有奇志。

洽心治身,理不必太多,知不可太杂,切身日夕用得着的,不过一两句,所谓守约也。古人患难忧虞之际,正是德业长进之时,其功在于胸怀坦夷,其效在于身体康健。圣贤之所以为圣贤佛家之所以成佛,所争皆在大难磨折之日,将此心放得实,养得灵,有活泼泼之胸襟,有坦荡荡之意境,则身体虽有外感,必不至于内伤。

自古圣贤豪杰,文人才士,其志事不同,而其豁达光明之胸,大略相同。吾辈既办军务,系处功利场中,宜刻刻勤劳,如农之力穑,如贾之趋利,如篙工之下滩,早作夜思,以求有济。而治事之外,此中却须有一假冲融气象,二者并进,则勤劳而以恬淡出之,最有意味。写字时心稍定,便觉安恬些,可知平日不能耐,不能静,所以致病也。写字可以验精力之注否,以后即以此养心万事付之空寂,此心转觉安定,可知往时只在得失场中过日子,何尝能稍自立志哉。

心篇

暇心者,仕途万事缠身,戎旅胜负难定,陶朱锱铢日较。曾国藩古今能胜大任者,都是身心疲劳之人,因此必有暇心用来调适。苏东坡情诗文,西门庆征逐女色,高雅低俗足见他日成败曾国藩说,暇心游离于本业之外,又关系事业兴衰,故暇心之寄要厚植根本,积功累行,方有枝繁叶茂,花团锦簇之来日。胡林翼少时喜“冶游”,担大任,顿改前非,时人称他“晚年进德之猛,卒以立功名”。

稍暇则温《周易》而心不与理洽;掩卷时,又忧书自书,我自我。然犹稍胜于悠忽过去也。试观古今来能胜大任者,虽身极劳,心极忙,此心必常有休暇之致。故万汇杂投,应之绰有余裕。盖暇则静,静则明自生;休则通,通则灵机常活。明与灵,吾心所恃以酬万事者也。大抵治兵与治心,事虽异而理则同。少纵即逝,常操乃存。危微之机,所关甚巨。将之以敬,贞之以诚,一有未至,则罅瑕立见,而流弊遂不可胜言,自非常惺惺不可也。天下事,坏于玩怠者固多,坏于张皇者实亦不少。镇静二字,实任重致远、酬酢万变之本。几须沈,乃能观变;神必凝,方可应事。若纷纷扰扰,不惟自损,且负国负民矣。

少年征逐,见朋辈中天分绝高而终无所成,是谓有来历而无积累。积累者,积功累行,冥冥中所以厚植其基,根本盛大而后发生始繁。然其建功立名,如曾涤生、左季高之成就,又自有因缘。若或使之,若或助之,随所至而机缘巧合,争相拥护,而觌面者景从,闻声者响附,三者合而后功成名立。

余向来虽处顺境,寸心每多沉闷郁抑,在军中尤甚。此次专求怡悦,不复稍存郁损之怀。“晋”初爻所谓“裕无咎”者也。望吾弟亦从裕字上打叠此心,安安稳稳。研几工夫最要紧。颜子之有不善,未尝不知,是研几也。周子曰:几善恶中庸曰:潜虽伏矣,亦孔之昭。刘念台曰:卜动念以知几。皆谓此也。失此不察,则心放而难收矣。

心篇

曾国藩说,古今英雄“立得住”,如同先有根据地后能打天下一样,必须有诚心实意。荀子说,养心莫善于诚。诚就是不欺。今人讲:信义春常在,心诚则灵。程门立雪、三顾茅庐都深蕴一个诚字。曾国藩以忠诚为天下倡,选将练兵以诚为先,平生不蹈大言,不喜驾空之事,手订“敬、静、纯、淡”诚字四法,终使他群雄影从、“勘平大乱”,功、德、言三并不朽。

吾辈总以诚心求之虚心处之,心诚则志专而气足,千磨百折,而不改其常度,终有顺理成章之一日,心虚则不客气,不挟私见,终可为人共谅。凡正话实话,多说几句,久之人自能共亮其心,即直话亦不妨多说,但不可以讦为直,尤不可背后攻人之短。驭将之道,最贵推诚,不贵权术。

君子之道,莫大乎以忠诚为天下倡。世之乱也,上下纵于亡等之欲,奸伪相吞,变诈相角,自图其安而予人以至危。畏难避害,曾不肯捐丝粟之力以拯天下,得忠诚者起而矫之,克己而爱人,去伪而崇拙,躬履诸难,而不责人以同患,浩然捐生,如远游之还乡,而无所顾悸。由是众人效其所为,亦皆以苟活为羞,以避事为耻。呜呼!吾乡数君子所以鼓舞群伦,历九载而戡大乱,非拙且诚者之效欤?

人必虚中,不著一物,而后能真实无妄。盖实者不欺之谓也,人之所以欺人者,必心中别着一物,心中别有私见,不敢告人,而后造伪言以欺人,若心中了不着私物,又何必欺人哉?其所以自欺者,亦以心中别著私物也。所知在好德,而所私在好色,不能去好色之私,则不能不欺其好德之知矣。是故诚者,不欺者也。事上以诚意感之,实心待之,乃真事上之道,若阿附随声,非敬也。

心篇

殚心者,全力以赴、鞠躬尽瘁之意也。曾国藩说,人始初奋搏,如初飞之鸟,很有孜孜向上意境,但功成名就之日,反凭添许多息肩之念,实则进一步高山仰止,退一寸草木皆兵。王安石为相,张居正变法,有殚心而无余勇,皆旋踵而时胡林翼与楚疆共生死,乃有天心大转。纵横家王阊运说:曾国藩实以殚心苦战而成功,读其文集,催人泪下。“马不加鞭自奋蹄”,曾国藩权位越高,责任感越强,平生以“拚命报国,侧身修行八字为“坚守之地”。

终身涉危蹈险,如履薄冰,却能自全其身,自守其道,尽己之性而知天命天下事患不思耳,何患不可为;天下才患不求耳,何患世无人。弟必扶病强撑,决不告饶。楚疆危,弟德生死以之,当以大担量。必放心放手,然后推位让贤,有一分不安,决不推诿也。人莫患于不智,又莫患于不愚,智与愚合,而力量乃大。一入仕途,总是碰境,古人所谓待罪也。

奉命承乏两江,菲才薄植,本不足以有为,又值精力疲惫之后,大局溃坏之秋,深惧陨越,诒知己羞。所刻刻自惕者,不敢恶规谏之言,不敢怀偷安心念不敢妒忌贤能不敢排斥异己,庶几藉此微诚,少补迂拙。特是从军日久,资望弥深,虚名弥盛,旧交则散如落落之星,新知或视如岩岩之石,用是誉言日多,正言日寡,每一念及,悚怵无地。敢求我兄弟惠直言,并赐危论。如闻弟有用人不详慎,居心不光明之处,尤当随时指示,无俾覆辙相寻,诒辱兰谱。至感至祷。

天下纷纷,吾曹适丁其厄,武乡侯不云乎:“成败利钝,非所逆睹”,则亦殚其心力,尽其职守,静以待之而已。凡人心之发,必一鼓作气,尽吾力之所能为,稍有转念,则疑心生,私心亦生。舍命报国,侧身修行。古称“金丹换骨”,余谓立志即丹也。

名利篇

《菜根谭》日:名为招祸之本,利乃忘志之媒。”“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豪杰难过名利关。古往今来,有的人好虚名以殒身,有的人贪私利以祸族。面对名利,心将何置?明代陈继儒说“透得名利关,方是小休息”。曾国藩以“不忮不求”淡处名利。他关于“名利”的五条秘笈,读来颇能启人心智。

知足天地宽,贪得宇宙隘,岂无过人姿,多欲为患害:在约每思丰,居困常求泰,富求千乘车,贵求万钉带,未得求速赏,既得求勿坏。芬馨比椒兰,磐固方泰岱。求荣不知厌,志亢神愈忲,岁燠有时寒,日明有时晦,时来多善缘,运去生灾怪。诸福不可期,百殃纷来会。片言动招尤,举足便有碍。戚戚抱殷尤,精爽日凋瘵。矫首望八荒,乾坤一何大,安荣无遽欣,患难无遽憝。君看十人中,八九无倚赖。人穷多过我,我穷犹可耐;而况处夷涂,奚事生嗟气?于世少所求,俯仰有余快,俟命堪终古,曾不愿乎外。语云:名根未拔者,纵轻千乘甘一瓢,总堕尘情;客气未融者,虽泽四海利万世,终为剩技。

余生平略述先儒之书,见圣贤教人修身,千言万语,而要以不忮不求为重。忮者,嫉贤害能,妒功争宠,所谓怠者不能修,忌者畏人修之类也。求者,贪利贪名,怀土怀惠,所谓未得患得,既得息失之类也。忮不常见,每发露于名业相侔势位相埒之人;求不常见,每发露于货财相接,仕进相妨之际。欲求造福,先去忮心,所谓人能充无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胜用也。将欲立品,先去求心,所谓人能充无穿窬之心,而义不胜用也。忮不去,满怀皆是荆棘,求不去,满腔日即卑污。余于此二者,常加克治,恨尚未能扫除净尽。尔等欲心地干净,宜于此二者,痛下工夫,并愿子孙世世戒之。

汉唐迄今,政教人心交相为胜,吾总其要日名利。西汉务利,东汉务名;唐人务利,宋人务名;元人务利,明人务名。二者不偏废也,要各有其专胜。好名胜者气必强,其流也揽权怙党,而终归于无忌惮。好利胜者量必容,其流也倚势营私,而终归于不知耻。故明人以气胜,得志则生杀予夺,泰然任之,无敢议其非。本朝以度胜,得志利弊贤否,泛然听之,无敢任其责。一代之朝局成而天心亦定。山林是胜地,一营恋变成市朝;书画是雅事,一贪痴便成商贾。盖心无染著,欲境是仙都;心有系恋,乐境成苦海矣。

译    解

心篇

治心的方法,应先除去心的毒害,外在的毒恶是忿怒,内在的毒恶是私欲。治身的方法一定要防备身的恶患。刚烈的恶习是暴躁,柔懦的恶习是散漫。治口的方法,有二者要交互警惕,一是谨慎说话,二是节俭饮食。大凡这数种,用什么药来医治呢?以礼来居守恭敬,以乐来导致和顺。外表刚强的恶习,用和来调适它。内里柔懦的恶习,用敬来把持它。饮食的不节制,用敬来检束它。说话多的过失,用和来收敛它。敬达到完美而表现为肃肃,和达到完美而表现出雍雍。尊敬和睦,这才是有德的容貌,雍容表现外表,实际根源于内心。动和静交互颐养,温雅润泽就见于面,盎于背,成为有德者的仪态。

肝火上升时,不只是不平和,也不恐惧,确实是这种意境。不只是弟弟年轻气盛是这样,即使我渐渐老了,也经常有怒不可遏的时候。但是要强迫控制自己,降服自己的心,这就是佛教所谓的降龙伏虎。龙就是相火,虎就是肝火。多少英雄豪杰都过不了这两关,也不仅仅是我和弟弟这样。主要是要稍稍控制不要让肝火过分高涨。降住龙用来养水,伏虎用来养火。古人所说的止息欲望就是降龙;所说的惩忿,就是伏虎。佛家儒家方法不一样,但节制血气,没有不同,总是要不让自己的欲望残害自己的身体寿命

首先要心安定,然后气才安定;气要安定,然后精神才安定;精神安定以后,身体才会安定。治理身心的最好办法,而以自己的力量来战胜它,有两种方法。一种是以顽强的意志指挥气,一种是以静制动。凡人疲惫不堪、精神不振的时候都是由于气弱。气弱则精神颓废。然而,意志坚强的人,气也会随意志改变。比如贪早睡,如果立志早起,就必然能够早起,如百无聊赖之时,是气疲乏四散。如果端坐而固气,气也必会振作。这就是以志帅气。久病则气虚胆怯,时时怕死,困扰于心,就是做梦,也难以安静。必须将生前的名誉,死后的一切事情,以及各种杂念,都全部忘掉。这样,自然心中生出一种恬淡的意味来,寂静之极,真阳自生,这就是以静制动的方法

养心

庄子曾说:“只听说要让天下的人自在宽舒,没有听说统治天下的。”苏东坡就摘取这两句话作为养心的办法。你对小学很熟悉,可取“在宥”二字的训诂体会玩味一番,就知道庄子苏东坡都有顺其自然意思个人保养身心是这样,治理天下也是这样。如果吃药而每天更换几种药方,无缘无故而整年猛烈地补养,病情本来轻微而妄加药物强求发汗,那就象商鞅治理秦国王安石治理北宋,完全丧失了自然的妙味。柳宗元所说的“名义上是爱护其实是伤害”,陆游所说的“天下无事,庸人自扰之”,说的都是这个意思苏东坡《游罗浮》诗说:“小儿少年有奇志,中宵起坐存黄庭。”下句一个“存”字,正合庄子“在宥”二字的意思,因苏家父子兄弟讲究养生采取黄老之说精微的旨意,所以称赞他的儿子有奇志。

养心修身,理不必太多,所知道的也不必太杂,与自己切身相关,每时每刻都用得着的,不过一两句话,就是要守约。古人患难忧虑的时候正是他的品德事业进步时候,其功表现胸怀坦荡,其效表现身体健康。圣贤之所以成为圣贤佛家之所以成佛,其关键在于遭到大磨难时候,把心放得下,养得灵,有乐观的心胸,坦荡的意境,即使身体受了外感,也不至于伤到身体内部。

自古以来的圣贤豪杰,文人才士,他们的志向不同,但豁达光明心胸却大致相当。我们既然办理军务,就处在功利场中,应当时时勤劳,就如忙于收割谷物的农夫,忙于赚钱商人,撑船下河滩的篙工。白天做事,晚上好好反思,以求把事办好。治理军事之外,其中应当有冲融气象。如果治事与冲融同时并进,则为国勤劳,又淡泊名利,最是意味深长。写字的时候心情刚刚稳定下来,马上就感到安逸轻松了许多,由此可见平时遇事不能忍耐,不能静下心来,必然导致疾病发生。写字可以检验精力是否专注,从这以后就可以这种方法养心了。把世上一切事物想得非常轻淡,心情才得以安定。由此可见过去的日子里只注重患得患失,怎么才能树立起宏图大志呢。

心篇

稍有余暇时间温习周易》,但心里所想的与易理不相协和;掩卷读完时,又忧虑书是书,我还是我。虽然如此,也比刚刚过去时光稍好一些。试观古往今来能胜大任的人,虽然身体极为劳累,心又极为忙碌,但心一定有让它休暇的办法。因此万事一齐缠绕,应付绰绰有余。因为闲暇才会安静安静就会自然产生聪明休息身体各部位相通,相通就会常有灵机。聪明与灵机,是我的心用来应酬万事东西。大概治兵与治心,事虽不同而道理是一样的。灵机稍似即逝,只有经常操纵才会存在。危险细微的征兆关系十分重大。用敬来统帅,用诚来固定,如果达不到就会错谬立见,而弊病就不能语言来表达,所以必须经常调适不可天下事因为玩忽怠惰而坏的固然不少,坏于张皇的实际上也不占少数。镇静这二个字,实际是任重致远、应付万变的根本。机兆必须隐藏起来才能观察变化的端倪;精神必须凝聚集中,才能应付各种事情。如果让心纷纷扰扰,不但有损于自己的身心,而且也辜负国家百姓的重托。

年轻人在一起嬉戏成长,见友辈中有天分很高而最终无所建树的人,因此说这是有来历没有积累的缘故。所谓积累,就是积累功德,一步一个脚印地去实行,好象冥冥中厚植根基一样,根基盛大而后枝叶繁茂。然建功立名如曾国藩左宗棠等人成就,又自有成功道理。仿佛有的引诱他们那样做,有的帮助他们做,随便做什么都适逢其机,争相拥护,刚一见面就跟从,听到声音就随声响应,这三个方面相在一起,而后才能功成名立。

我向来虽处于顺境,心中仍经常郁闷,在军营中尤甚。这次专门寻求快乐,不再存有忧郁之心。即是“晋”初爻所说“裕无咎”,望我弟也从裕字上下功夫,安安稳稳。研究事物变化最初的苗头,是最重要的。颜子对自己的不足未尝不知道,是研究得到的。周子说,善恶之分,在于研究;《礼记·中庸》中说,从细微处观察就能洞知一切;刘念台说,猜测出他动什么念头,就知道他会干什么。都是研究重要性。如果不知研究事物已经发动或尚未发动的苗头,则就心放难收了。

心篇

我们应当永远以诚待人,虚心处世。心诚则志气专一,历尽磨难,也不改变初衷,终有顺理成章,获得圆满结果的一天。虚心,则不会矫揉造作,不挟私见,最终可以为大家所理解。凡是正确的话、实话,多说几句没有关系,久而久之,人们自然理解你的心意,即使直来直去的话,也不妨多说几句,但千万不可将攻讦别人的隐私当作直话,尤其不可以在背后诋毁别人的短处。领导将领的艺术,最重要的是推诚布公,而不是玩弄权术。

君子之道,最重要的是以“忠诚’’二字倡导天下。每当天下大乱,无论上下那一等人,都放纵物欲,彼此都使奸诈的手段,相互吞并,以阴谋诡计争夺胜负。自己则想尽办法谋求尽可能的安全,而把别人置于最危险的境地。怕难避害,不肯出一点点力来拯救天下的危难。只有忠诚的君子,才奋起匡正时乱,不惜牺牲自己的利益,为天下百姓做出贡献。除去天下虚伪的恶习,崇尚朴实。自己历尽危难,而不要求别人也和自己一样。为了国家,不惜抛却自己的生命,视死如归,而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于是,感动了大家,都以他们为榜样,以苟且偷生为耻,以避事为羞。所以,我们家乡几个君子,鼓舞了大家,经历九年的奋战,平定大乱,这岂不是朴实与诚恳的效果吗?!

人必须虚怀若谷,心底坦荡,没有其它私心杂念,然后才能真实无妄。诚实,就是欺骗。人之所以要欺骗别人,心中必然还装着别的东西。有了私心,就不敢告诉别人。于是只得编造假话骗人。如果心中没有丝毫杂念,又何必欺骗人呢?他所以要自己欺骗自己,也是因为心中还有其它杂念。良知在于好德,私心在于好色。如果不能去掉好色的私心,就不能欺骗自己好德的良知了。所以说,诚,就是不说假话。替上司办事,应当以自己的诚意来感动他,以真心对待他,这才是真正地事奉上司之道。如果阿谀奉承,随声附合,这不是真正地尊敬上司

心篇

一生都在危险的道路行走,如履薄冰一样,却能够自全其身,保持他的宗旨不变,这也只能归结为尽目,已的努力而听天作主了。天下事怕筹划不到不怕不到天下人才怕的是不寻求不怕没有人才。我一定扶病支撑,决不告绕。湖北如果有危急,我愿生死相从,担当大责。一定放心放手让别人做,其后才能谈得上推位让贤。如果一分不安,也决不推诿他人,人害怕聪明,又害怕不愚笨,智与愚相合力量就会起来。一入仕途,总是碰运气,这如同古代所说的待罪之人。

我奉皇帝之命任两江总督高位,才能浅薄,根基不厚,本来不足以有所作为,又恰值我精力疲惫之年,大局溃坏多事之秋,我深深地害怕做错什么,让平生知己蒙上羞辱时刻自觉的是,不敢怀有偷安之心,不敢妒贤忌能,不敢排斥异己,大概借此微弱无力的诚实,来稍微弥补我的笨拙。只是从军打仗的时间越来越长,资历声望越来越高,虚名越来越盛,原来的朋友已如落星一样七散八落,新结识的人有的把我看做岩石一样不可挑剔,因此说颂扬话的日益增多,讲规谏的话日发少起来。每当想到此,我就惶悚不安,无地自容。请求兄弟您嘉赐直言,并赐高深危疑之论。如果听到我有用人不周详,居心不光明地方,尤其应当随时指示以其避免覆辙重蹈,令挚友蒙辱。这是我最大的希望和祈求。

天下纷乱,我们正当这危难之时,诸葛不是说过“成败利钝,不可预料”吗?!我们只有竭心尽力,克尽职守,静待时机而已。凡人心发动,必须一鼓作气,尽力去做;稍有转念,便有疑心,疑心一起,私心也随之而来。要舍命报效国家,就必须戒慎恐惧,养成良好的品行。古时说“服了金丹,就可以成仙”,我认为立下远大志向,就是金丹

名利篇

知足就会觉得心中像天地一样宽广,贪得无厌会觉得宇宙也十分狭小。对于没有超乎常人姿质的人来说,多欲多求就更招致祸害:贫困时总想到丰盛,困境时经常寻求平安富贵要求有千乘车,尊贵时追求万钉带,没有得到又要求迅速赏给,得到后又永久占有,芬芳的香气可比椒兰,位置稳固如同泰山追求荣华富贵没有知足,整日精神昂扬但越来越委顿,天气有寒有暖,日月有全有缺,时运好时多结善缘,时运不好会生灾患。各种福份不可期求,各种祸害往往纷至沓来。一句话会招人怨尤,一举足便会有障碍。举首望世界乾坤是多么大啊,得到荣誉不要立即欢欣,遇到患难也不要立即气馁。你看十个人中,八九没有倚赖。别人穷困多超过我,我的穷困仍然可以忍耐;况且处于平坦夷途,还有什么事值得嗟气叹息呢?对于世界少一些索求,走路睡觉都十分愉快,听天由命活到老,就不会四处不安。俗话说:一个名利思想不能彻底拔除的人,即使能轻视富贵荣华而甘愿过着清苦的生活最后还是无法逃避名利世俗的诱惑;一个受外力影响不能内心加以化解的人,即使他的恩泽能广布四海甚至遗留给千秋万世,其结果仍然是一种多余的伎俩。

平生略述先儒们的书,发现圣贤教人修身,千言万语,总括起来,最关键的一条是不忮不求。所谓的忮,就是嫉贤害能,妒功争宠。就是说,怠惰的人,自己又不能修德进业,忌妒的人,又害怕别人修德进业而超过自己。忮,就是这一类人。所谓的求,就是贪利贪名,安于现状,却又贪利。就是没有得到东西想方设法去得到得到了的东西害怕失去之类的人。忮,并不常见,一般是发生在名望、事业相当,地位相等的人身上;求,也不常见,往往发生金钱交往仕途相互有所妨碍的时候。要想造福人间,首先要去掉“忮”心,这样才会充满没有贪欲、没有害人之心,而仁不可胜用。欲要立下自己的好人品,则应力去贪心,能去贪心,则不会患得患失,而义不胜用。“忮”心不去,满心里都是荆棘,贪心不去,心灵就会日渐卑污。我对这两种心思,时常加以克制,痛恨自己还未能把这“忮”、“求”二心扫除干净。你们如想心地干净,应当在这两方面痛下功夫,并希望子孙后代不要有此二心

汉唐到现在,政教与人心相互冲突,交替的占有优势,我总其概要叫名利。西汉务利,东汉务名;唐人务利,宋人务名;元人务利,明人务名。二者都不偏废,要各自有它们专门强调的一个方面。好名而取得优胜的,其气势必强,世风的潮流就倾向于结党营私,而终归于事无忌惮。好利而取得优胜的,其度量必能容纳,世风的潮流就会是倚仗权势、营谋私利,而最终归结于不知耻辱。所以,明朝人以气势胜人,得志则生杀予夺,泰然处之,没有敢说他的不是的。本朝以制度取胜,得志利弊贤否,放任听之,没有敢追究谁的责任的,一代局面形成而天心亦定了。山川秀丽的林泉本来都是名胜地方,可是一旦沾迷留恋,就会把幽境胜景变成庸俗喧嚣的闹区;琴棋书画本来是骚人墨客的一种高雅趣味,可是一产生贪恋的狂热念头就会把风雅的事变得不可耐。所以一个人只要心地纯洁,不被外物所感染,即使置身人欲横流的花花世界,也能建立自己内心快乐的仙境;反之一旦内心迷恋声色物欲,即使置身山间的快乐仙境,也会使精神堕入痛苦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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