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传《荀子》一书,凡20卷,32篇,此前已载“劝学、修身、不苟、荣辱、非相、非十二子、仲尼、 儒效、王制、富国、王霸、君道、臣道、致士、议兵、强国、天论、正论、礼论、乐论、解蔽、正名、性恶、君子、成相、赋”,此期载“大略、宥坐、子道、法行、哀公、尧问”,至此完结,不进入子菜单。
大略:君人者,隆礼尊贤而王,重法爱民而霸,好利多诈而危。欲近四旁,莫如中央,故王者必居天下之中,礼也。
天子外屏,诸侯内屏,礼也。外屏、不欲见外也;内屏、不欲见内也。
诸侯召其臣,臣不俟驾,颠倒衣裳而走,礼也。诗曰:“颠之倒之,自公召之。”天子召诸侯,诸侯辇舆就马,礼也。诗曰:“我出我舆,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谓我来矣。”
诸侯相见,卿为介,以其教士毕行,使仁居守。
聘人以圭,问士以璧,召人以瑗,绝人以玦,反绝以环。
人主仁心设焉,知其役也,礼其尽也,故王者先仁而后礼,天施然也。
聘礼志曰:“币厚则伤德,财侈则殄礼。”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诗曰:“物其指矣,唯其偕矣。”不时宜,不敬文,不驩欣,虽指非礼也。
水行者表深,使人无陷;治民者表乱,使人无失,礼者,其表也。先王以礼义表天下之乱;今废礼者,是弃表也,故民迷惑而陷祸患,此刑罚之所以繁也。
舜曰:“维予从欲而治。”故礼之生,为贤人以下至庶民也,非为成圣也;然而亦所以成圣也,不学不成;尧学于君畴,舜学于务成昭,禹学于西王国。
五十不成丧,七十唯衰存。
亲迎之礼,父南向而立,子北面而跪,醮而命之:“往迎尔相,成我宗事,隆率以敬先妣之嗣,若则有常。”子曰:“诺!唯恐不能,敢忘命矣!”
夫行也者,行礼之谓也。礼也者,贵者敬焉,老者孝焉,长者弟焉,幼者慈焉,贱者惠焉。
赐予其宫室,犹用庆赏于国家也;忿怒其臣妾,犹用刑罚于万民也。
君子之于子,爱之而勿面,使之而勿视,道之以道而勿强。
礼之大凡:事生、饰驩也,送死、饰哀也,军旅、施威也。
亲亲、故故、庸庸、劳劳,仁之杀也;贵贵、尊尊、贤贤、老老、长长、义之伦也。行之得其节,礼之序也。仁、爱也,故亲;义、理也,故行;礼、节也,故成。仁有里,义有门;仁、非其里而处之,非仁也;义,非其门而由之,非义也。推恩而不理,不成仁;遂理而不敢,不成义;审节而不和,不成礼;和而不发,不成乐。故曰:仁义礼乐,其致一也。君子处仁以义,然后仁也;行义以礼,然后义也;制礼反本成末,然后礼也。三者皆通,然后道也。
货财曰赙,舆马曰赗,衣服曰襚,玩好曰赠,玉贝曰唅。赙赗、所以佐生也,赠襚、所以送死也。送死不及柩尸,吊生不及悲哀,非礼也。故吉行五十,奔丧百里,赗赠及事,礼之大也。
礼者、政之挽也;为政不以礼,政不行矣。
天子即位,上卿进曰:“如之何忧之长也?能除患则为福,不能除患则为贼。”授天子一策。中卿进曰:“配天而有下土者,先事虑事,先患虑患。先事虑事谓之接,接则事优成。先患虑患谓之豫,豫则祸不生。事至而后虑者谓之后,后则事不举。患至而后虑者谓之困,困则祸不可御。”授天子二策。下卿进曰:“敬戒无怠,庆者在堂,吊者在闾。祸与福邻,莫知其门。豫哉!豫哉!万民望之。”授天子三策。
禹见耕者耦、立而式,过十室之邑、必下。
杀大蚤,朝大晚,非礼也。治民不以礼,动斯陷矣。
平衡曰拜,下衡曰稽首,至地曰稽颡。
大夫之臣,拜不稽首,非尊家臣也,所以辟君也。
一命齿于乡,再命齿于族,三命,族人虽七十不敢先。上大夫,中大夫,下大夫。
吉事尚尊,丧事尚亲。
聘、问也。享、献也。私觌、私见也。
言语之美,穆穆皇皇。朝廷之美,济济鎗鎗。
为人臣下者,有谏而无讪,有亡而无疾,有怨而无怒。
君于大夫,三问其疾,三临其丧;于士,一问,一临。诸侯非问疾吊丧不之臣之家。
既葬,君若父之友食之则食矣,不辟梁肉,有醴酒则辞。
寝不踰庙,燕衣不踰祭服,礼也。
汤之咸,见夫妇。夫妇之道,不可不正也,君臣父子之本也。咸、感也,以高下下,以男下女,柔上而刚下。
聘士之义,亲迎之道,重始也。
礼者,人之所履也,失所履,必颠蹶陷溺。所失微而其为乱大者,礼也。
礼之于正国家也,如权衡之于轻重也,如绳墨之于曲直也。故人无礼不生,事无礼不成,国家无礼不宁。君臣不得不尊,父子不得不亲,兄弟不得不顺,夫妇不得不驩,少者以长,老者以养。故天地生之,圣人成之。
和鸾之声,步中武象,趋中韶护。君子听律习容而后出。
霜降逆女,冰泮杀止,十日一御。
坐视膝,立视足,应对言语视面。立视前六尺而大之--六六三十六,三丈六尺。
礼者,本末相顺,终始相应。
礼者,以财物为用,以贵贱为文,以多少为异。
下臣事君以货,中臣事君以身,上臣事君以人。
士有妒友,则贤交不亲;君有妒臣,则贤人不至。蔽公者谓之昧,隐贤者谓之妒,奉妒昧者谓之交谲。交谲之人,妒昧之臣,国之薉孽也。
口能言之,身能行之,国宝也。口不能言,身能行之,国器也。口能言之,身不能行,国用也。口言善,身行恶,国妖也。治国者敬其宝,爱其器,任其用,除其妖。
不富无以养民情,不教无以理民性。故家五亩宅,百亩田,务其业,而勿夺其时,所以富之也。立大学,设庠序,修六礼,明七教,所以道之也。诗曰:“饮之食之,教之诲之。”王事具矣。
武王始入殷,表商容之闾,释箕子之囚,哭比干之墓,天下乡善矣。
天下国有俊士,世有贤人。迷者不问路,溺者不问遂,亡人好独。诗曰:“我言维服,勿用为笑。先民有言,询于刍荛。”言博问也。
有法者以法行,无法者以类举。以其本知其末,以其左知其右,凡百事异理而相守也。庆赏刑罚,通类而后应;政教习俗,相顺而后行。
八十者一子不事,九十者举家不事,废疾非人不养者,一人不事,父母之丧,三年不事,齐衰大功,三月不事,从诸侯来,与新有昏,期不事。
子谓子家驹续然大夫,不如晏子;晏子功用之臣也,不如子产;子产惠人也,不如管仲;管仲之为人,力功不力义,力知不力仁,野人也,不可为天子大夫。
孟子三见宣王,不言事。门人曰:“曷为三遇齐王而不言事?”孟子曰:“吾先攻其邪心。”
公行子之之燕,遇曾元于涂,曰:“燕君何如?”曾元曰:“志卑。志卑者轻物,轻物者不求助;苟不求助,何能举?氐羌之虏也,不忧其系垒也,而忧其不焚也。利夫秋毫,害靡国家,然且为之,几为知计哉!”
今夫亡箴者,终日求之而不得;其得之也,非目益明也,眸而见之也。心之于虑亦然。
“义”与“利”者,人之所两有也。虽尧舜不能去民之欲利;然而能使其欲利不克其好义也。虽桀纣不能去民之好义;然而能使其好义不胜其欲利也。故义胜利者为治世,利克义者为乱世。上重义则义克利,上重利则利克义。故天子不言多少,诸侯不言利害,大夫不言得丧,士不通货财。有国之君不息牛羊,错质之臣不息鸡豚,冢卿不修币,大夫不为场园,从士以上皆羞利而不与民争业,乐分施而耻积藏;然故民不困财,贫窭者有所窜其手。
多积财而羞无有,重民任而诛不能,此邪行之所以起,刑罚之所以多也。
上好义,则民闇饰矣!上好富,则民死利矣!二者治乱之衢也。民语曰:“欲富乎?忍耻矣!倾绝矣!绝故旧矣!与义分背矣!”上好富,则人民之行如此,安得不乱!
汤旱而祷曰:“政不节与?使民疾与?何以不雨至斯极也!宫室荣与?妇谒盛与?何以不雨至斯之极也!苞苴行与?谗夫兴与?何以不雨至斯极也!”
天之生民,非为君也;天之立君,以为民也。故古者,列地建国,非以贵诸侯而已;列官职,差爵禄,非以尊大夫而已。
主道知人,臣道知事。故舜之治天下,不以事诏而万物成。农精于田,而不可以为田师,工贾亦然。
以贤易不肖,不待卜而后知吉。以治伐乱,不待战而后知克。
齐人欲伐鲁,忌卞庄子,不敢过卞。晋人欲伐卫,畏子路,不敢过蒲。
不知而问尧舜,无有而求天府。--曰:先王之道,则尧舜已;六贰之博,则天府已。
君子之学如蜕,翻然迁之。故其行效,其立效,其置颜色、出辞气效。无留善,无宿问。
君子隘穷而不失,劳倦而不苟,临患难而不忘细席之言。岁不寒无以知松柏,事不难无以知君子无日不在是。
雨小,汉故潜。夫尽小者大,积微者箸,德至者色泽洽,行尽而声问远,小人不诚于内而求之于外。
言而不称师谓之畔,教而不称师谓之倍。倍畔之人,明君不内,朝士大夫遇诸涂不与言。
不足于行者,说过;不足于信者,诚言。故春秋善胥命,而诗非屡盟,其心一也。善为诗者不说,善为易者不占,善为礼者不相,其心同也。
曾子曰:“孝子言为可闻,行为可见。言为可闻,所以说远也;行为可见,所以说近也;近者说则亲,远者悦则附;亲近而附远,孝子之道也。”
曾子行,晏子从于郊,曰:“婴闻之:君子赠人以言,庶人赠人以财。婴贫无财,请假于君子,赠吾子以言:乘舆之轮,太山之木也,示诸檃栝,三月五月,为帱采,敝而不反其常。君子之檃栝,不可不谨也。慎之!兰茞槁本,渐于蜜醴,一佩易之。正君渐于香酒,可谗而得也。君子之所渐,不可不慎也。”
人之于文学也,犹玉之于琢磨也。诗曰:“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谓学问也。和之璧,井里之厥也,玉人琢之,为天子宝。子赣季路故鄙人也,被文学,服礼义,为天下列士。
多知而无亲,博学而无方,好多而无定者,君子不与。
少不讽诵,壮不论议,虽可,未成也。
君子进则益上之誉,而损下之忧。不能而居之,诬也;无益而厚受之,窃也。学者非必为仕,而仕者必如学。
子贡问于孔子曰:“赐倦于学矣,愿息事君。”孔子曰:“诗云:‘温恭朝夕,执事有恪。’事君难,事君焉可息哉!”“然则,赐愿息事亲。”孔子曰:“诗云:‘孝子不匮,永锡尔类。’事亲难,事亲焉可息哉!”“然则赐愿息于妻子。”孔子曰:“诗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妻子难,妻子焉可息哉!”“然则赐愿息于朋友。”孔子曰:“诗云:‘朋友攸摄,摄以威仪。’朋友难,朋友焉可息哉!”“然则赐愿息耕。”孔子曰:“诗云:‘昼尔于茅,宵尔索绹,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耕难,耕焉可息哉!”“然则赐无息者乎?”孔子曰:“望其圹,皋如也,颠如也,鬲如也,此则知所息矣。”子贡曰:“大哉!死乎!君子息焉,小人休焉。”
国风之好色也,传曰:“盈其欲而不愆其止。其诚可比于金石,其声可内于宗庙。”小雅不以于污上,自引而居下,疾今之政以思往者,其言有文焉,其声有哀焉。
国将兴,必贵师而重傅,贵师而重傅,则法度存。国将衰,必贱师而轻傅;贱师而轻傅,则人有快;人有快则法度坏。
君子也者而好之,其人也;其人而不教,不祥。非君子而好之,非其人也;非其人而教之,赍盗粮,借贼兵也。
不自嗛其行者,言滥过。古之贤人,贱为布衣,贫为匹夫,食则饘粥不足,衣则竖褐不完;然而非礼不进,非义不受,安取此?
子夏家贫,衣若县鹑。人曰:“子何不仕?”曰:“诸侯之骄我者,吾不为臣;大夫之骄我者,吾不复见。柳下惠与后门者同衣,而不见疑,非一日之闻也。争利如蚤甲,而丧其掌。”
君人者不可以不慎取臣,匹夫不可不慎取友。友者、所以相有也。道不同,何以相有也?均薪施火,火就燥;平地注水,水流湿。夫类之相从也,如此其着也,以友观人,焉所疑?取友善人,不可不慎,是德之基也。诗曰:“无将大车,维尘冥冥。”言无与小人处也。
蓝苴路作,似知而非。懦弱易夺,似仁而非。悍戆好斗,似勇而非。
仁义礼善之于人也,辟之若货财粟米之于家也,多有之者富,少有之者贫,至无有者穷。故大者不能,小者不为,是弃国捐身之道也。
凡物有乘而来,乘其出者,是其反也。
流言灭之,货色远之。祸之所由生也,生自纤纤也。是故君子蚤绝之。
知者明于事,达于数,不可以不诚事也。故曰:“君子难说,说之不以道,不说也。”
语曰:“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知者。”此家言邪说之所以恶儒者也。是非疑,则度之以远事,验之以近物,参之以平心,流言止焉,恶言死焉。
曾子食鱼,有余,曰:“泔之。”门人曰:“泔之伤人,不若奥之。”曾子泣涕曰:“有异心乎哉!”伤其闻之晚也。
无用吾之所短,遇人之所长。故塞而避所短,移而从所仕。疏知而不法,辨察而操僻,勇果而无礼,君子之所憎恶也。
多言而类,圣人也;少言而法,君子也;多言无法,而流湎然,虽辩,小人也。
国法禁拾遗,恶民之串以无分得也,有夫分义,则容天下而治;无分义,则一妻一妾而乱。
天下之人,唯各特意哉,然而有所共予也。言味者予易牙,言音者予师旷,言治者予三王。三王既以定法度,制礼乐而传之,有不用而改自作,何以异于变易牙之和,更师旷之律?无三王之法,天下不待亡,国不待死。
饮而不食者,蝉也;不饮不食者,浮蝣也。
虞舜、孝己孝而亲不爱,比干、子胥忠而君不用,仲尼、颜渊知而穷于世。劫迫于暴国而无所辟之,则崇其善,扬其美,言其所长,而不称其所短也。
惟惟而亡者,诽也;博而穷者,訾也;清之而俞浊者,口也。
诰誓不及五帝,盟诅不及三王,交质子不及五伯。
概括地说,统治人民的君主,崇尚礼义尊重贤人就能称王天下,注重法治爱护人民就能称霸诸侯,贪图财利多搞欺诈就会危险。
想要接近那四旁,那就不如在中央。所以称王天下的君主一定住在天下的中心地区,这是一种礼制。
天子将照壁设在门外,诸侯将照壁设在门内,这是一种礼制。把照壁设在门外,是不想让里面看见外面;把照壁设在门内,是不想让外面看见里面。
诸侯召见他的臣子时,臣子不等驾好车,没把衣裳穿整齐就跑,这是一种礼制。《诗经》上说:“颠倒歪斜穿衣裙,因人召我来自君。”天子召见诸侯的时候,诸侯让人拉着车子去靠近马,这是一种礼制。《诗经》上说:“战车推出套上马,急驰野外点兵场。我从天子身边来,奉命出征上前方。”
天子穿画有山形图案的礼服、戴礼帽,诸侯穿黑色的礼服、戴礼帽,大夫穿裨衣、戴礼帽,士戴熟皮制的暗红色帽子,这是一种礼制。天子使用上端呈椎形的大玉版,诸侯使用上端呈圆形的玉版,大夫使用斑竹制的手版,这是一种礼制。天子用雕有花纹的弓,诸侯用红色的弓,大夫用黑色的弓,这是一种礼制。
诸侯互相会见的时候,卿做介绍人,使自己那些受过礼仪教育的士人全部前往,让仁厚的人留守。派使者到诸侯国去问侯人用珪,去作国事访问用璧,召见群臣用瑷,与人断绝关系用瑗,召回被拒绝的人用环。
君主首先要具备仁爱之心,智慧是仁爱之心役使的东西,礼制是仁爱之心的完备体现。所以,称王天下的人首先讲究仁德,然后才讲究礼节,自然的安排就是这样。《聘礼》记载说:“礼物丰厚就会伤害德行,财物奢侈就会吞没礼制。”礼呀礼呀,难道只是指玉帛这些贵重礼品吗?《诗经》上说:“各种食物味真美,因为它们合口味。”如果不与时节相适合,不恭敬有礼貌,不喜悦快乐,那么即使味道很美,也不合乎礼制的要求。
在水中跋涉的人用标志来表明深度,使人不致于陷入深水淹死;治理民众的人用标准来表明祸乱,使人不致于失误。礼制,就是这种标准,古代的圣明帝王用礼制来彰明天下的祸乱。现在废除礼制,这是在丢掉标准啊,所以民众迷惑而陷于祸乱。这就是刑罚繁多的原因。
舜说:“只有我能随心所欲地治理天下。”所以,礼的产生,是为了贤人以及下面群众的,并不是为了使人成为圣人,然而这也是人之所以成为圣人的原因。如果不经过学习,是不能成为有成就的圣人的。尧曾向君畴学习,舜曾向务成昭学习,禹曾向西王国学习。
五十岁的人不需要全部做到守丧的礼节,七十岁的人只要丧服在身就行了。
新郎亲自去迎接新娘的礼仪:父亲面向南站着,儿子面向北跪着,父亲一边斟酒祭神一边嘱咐儿子:“去迎接你的贤内助,完成我家传宗接代以祭祀宗庙的大事,好好带领她去恭敬你的母亲,做你母亲的继承人,你的行动则要有常规。”儿子说:“是,我只怕没有能力做到,决不敢忘记您的嘱咐。”
所谓德行,就是指奉行礼义。所谓礼义,就是对地位高贵的人要尊敬,对年老的人要孝顺,对年长的人要敬从,对年幼的人要慈爱,对卑贱的人要给予恩惠。
在自己家庭内进行赏赐,应当像在国家中使用表彰赏赐一样;对自己的家臣、妻妾奴婢发怒动刑,应当像对民众使用刑罚一样;君子对于子女,疼爱他们而不表现在脸上,使唤他们而不露神色,用正确的道理来引导他们而不强迫他们接受。
礼以顺应人心为根本。所以,在《礼经》上虽然没有记载,但只要能顺应人心的,都是礼。
礼仪的大致情况是:用于侍奉生者的,是为了润饰喜悦之情;用于葬送死者的,是为了更好地表现悲哀之情;用于军队的,是为了装饰威武之势。
亲近父母亲、热情对待老朋友、奖赏有功劳的人、慰劳付出劳力的人,这是仁方面的等级差别;尊崇身份贵重的人、尊敬官爵显赫的人、尊重有德才的人、敬爱年老的人、敬重年长的人,这是义方面的伦理常规。奉行这些仁义之道能恰如其分,就是礼的秩序。
仁,就是爱人,所以能和人互相亲近;义,就是合乎道理,所以能够实行;礼,就是适度,所以能够成功。仁有安居之处,义有进出之门。仁,如果不是它应该安居的地方却去安顿在那里,就不是什么仁;义,如果不是它应该进出的门户而从那里进出,就不是什么义。施行恩惠而不合乎道理,就不成为仁;通达道理而不敢遵行,就不成为义;明白制度而不能使人们和睦协调,就不成为礼;和睦协调了而不抒发出来,就不成为乐。所以说:仁、义、礼、乐,它们要达到的目标是一致的。
君子根据义来处置仁,然后才有了仁;根据礼来奉行义,然后才有了义;制定礼时回头抓住它的根本原则,从而再完成它的具体细节,然后才有了礼。这三者都精通了,然后才是正道。
帮助别人办丧事而赠送的财物叫做赙,赠送的车马叫做赗,赠送的寿衣衾服叫做禭,赠送死者所玩赏嗜好的物品叫做赠,赠送的珠玉贝壳供死人含在口中的叫做唅。赙、赗,是用来帮助死者家属的;赠、禭、唅,是用来葬送死者的。送别死者时不见到棺材里的尸体,哀悼死者而安慰其家属时不达到悲哀,是不合乎礼制的。所以,参加吉礼时一天走五十里,而奔丧时一天要跑一百里,帮助别人办丧事而赠送的东西一定要赶上丧事,这是礼节的大端啊。
礼,是政治的指导原则。治理政事如果不按照礼义行事,政策就不能实行。天子刚登上帝位时,上卿走上前说:“天下的忧虑这样深长,您该怎么办呢?能够除去祸患就有幸福,不能除去祸患就会受害。”说完就把第一篇册书交给天子。中卿走上前说:“和上天相配而拥有天下土地的人,在事情发生之前就要考虑到那事情,在祸患来到之前就要考虑到祸患。在事情发生之前就考虑到那事情叫做敏捷,能够敏捷,那么事情就会圆满成功;在祸患来到之前就考虑到祸患叫做预先准备,能够预先准备,那么祸患就不会发生。事情发生以后才加以考虑的叫做落后;落后了,那么事情就办不成;祸患来了以后才加以考虑的叫做困厄,困厄了,那么祸患就不能抵挡了。”说完就把第二篇册书交给天子。下卿走上前说:“慎重戒备而不要懈怠!有时庆贺的人还在大堂上,吊丧的人已到了大门口。灾祸和幸福紧靠着,人们有时还不知道它们产生的原因和地方。要预先准备啊!要预先准备啊!亿万人民都仰望着您。”说完就把第三篇册书交给天子。
禹看见耕地的人两人并肩耕作,就站起来扶着车厢前的横木;经过十来户人家的小镇,一定下车。
猎取禽兽太早,上朝太晚,不合乎礼。治理民众不根据礼,一动就会失足。
弯腰后头与腰相平叫做拜,头比腰低叫做稽首,头着地叫做稽颡。大夫的家臣对大夫只拜而不稽首,这不是为了提高家臣的地位,而是避免大夫和国君在礼节等级上的相同。
在乡内饮酒时,一级官员和乡里的人按照年龄大小来排列位次;二级官员和同宗族的人按年龄大小来排列位次;至于三级官员,那么同宗族的人即使七十岁了,也不敢排在他前面。大夫分上大夫、中大夫、下大夫。
在吉庆的事中,要按照官位高低或地位尊卑的关系位列座次,在丧事中,要按照与死者的亲疏关系来排列座次。君臣之间如果得不到君子的治理就不会有尊重,父子之间得不到君子的治理就不会亲近,兄弟之间得不到君子的治理就不会和顺,夫妻之间得不到君子的治理就不会欢乐。年幼的人靠了君子的治理而长大成人,年老的人靠了君子的治理而得到赡养。所以,天地提供物质生活而养育了人,圣人进行礼仪教化与治理而成就了人。
聘,就是相互派遣使者问候。享,就是使者奉命把礼物进献给天子和诸侯。私觌,就是以私人的身份和为臣之礼私下拜见诸侯。形容言语的美好,就说“穆穆皇皇”。形容朝廷的美好,就说“济济跄跄”。
给人当臣子的,只能规劝而不能毁谤上司,只能出走而不能憎恨上司,只能埋怨而不能对上司发怒。君主对于大夫,在他生病时去慰问三次,在他死后去祭奠三次;对于士,慰问一次,祭奠一次。诸侯如果不是探望疾病、祭奠死者,不到臣子的家里。父亲或母亲已经埋葬以后,君主或者父亲的朋友让自己吃饭,就可以吃了,不回避米饭肉食,但有酒就要谢辞。寝殿的规模不能超过庙堂,参加燕礼所穿的衣服不能超过祭祀所穿的礼服,这是一种礼制。
《易经》中的《咸》卦,显示了夫妻之道。夫妻之道,是不能不端正的,它是君臣、父子关系的根本。咸,就是感应的意思,它的符号是把高的置于低的之下,把男的置于女的之下,是柔和在上面而刚劲在下面。聘请贤士的仪式,新郎亲自去迎接新娘的办法,都是注重开端。
礼,是人立身处事必须遵照执行的基本原则。人如果失去了立身之处,就一定会跌倒沉沦,陷入危难之中。只要稍微有偏差,就会导致的巨大的祸乱,这就是礼的作用。礼对于整饬国家,就像秤对于轻重一样,就像墨线对于曲直一样。所以,人不懂得礼义就不能在社会上生存,办事情不懂得礼义就不能办成,国家没有礼就不得安宁。
车铃的声音,在车子慢行时合乎《武》、《象》的节奏,在车子奔驰时合乎《韶》、《护》的节奏。君子要听听走路时佩玉的声音是否合乎节律,并练习好举止仪表,然后才可以成为儒雅之士。
从霜降开始娶妻,到第二年河里的冰溶化时就停止婚娶。对正妻,十天同房一次。
对方坐着,注视他的膝部;对方站着,注视他的脚;回答说话时,注视他的脸。对方站着时,在他前面六尺处注视他,而最远是六六三十六尺,即在三丈六尺之处注视他。礼仪容貌和感情作用互相构成内外表里的关系,这是适中的礼。善于思索叫做虑。礼制的根本原则和具体细节互不抵触,人生终结的仪式与人生开始的仪式互相应合。所谓礼制,就是把钱财物品等外在之物作为工具,把尊贵与卑贱的区别作为礼义制度,把享受的多少作为尊卑贵贱的差别。
下等的臣子用财物来侍奉君主,中等的臣子用自己的不懈努力乃至用自己的生命来侍奉君主,上等的臣子推荐人才来侍奉君主。《易经》上说:“回到自己的道路,有什么过错?”赞许秦穆公,认为他能够改正自己的过失、转变自己固有的思想。
士人一旦结交了喜欢妒忌的朋友,那么贤德之人就不会亲近他;君主有了喜欢妒忌的臣子,那么贤德之人就不会到来。隐瞒公道的人叫做欺昧,埋没贤良的人叫做妒忌,奉承妒忌欺昧的人叫做狡猾诡诈。狡猾诡诈的小人,妒忌欺昧的臣子,是国家的垃圾和妖孽。
嘴里能够谈论礼义,自身能够奉行礼义,这种人是国家的珍宝。嘴里不能谈论礼义,自身能够奉行礼义,这种人是国家的器具。嘴里能够谈论礼义,自身不能奉行礼义,这种人只能是国家的工具。嘴里说得好,自身干坏事,这种人简直就是是国家的妖孽。治理国家的人敬重国家的珍宝,爱护国家的器具,使用国家的工具,铲除国家的妖孽。
不使民众富裕就无法调养民众的思想感情,不进行教育就无法整饬民众的本性。每家配置五亩宅基地,一百亩耕地,努力从事农业生产而不耽误他们的农时,这是使他们富裕起来的办法。建立国家的高等学府,设立地方学校,整饬六种礼仪,彰明七个方面的教育,这是用来引导他们的办法。《诗》云:“给人喝啊给人吃,教育人啊指导人。”像这样,称王天下的政事就完备了。
周武王刚进入殷都的时候,在商容所住的里巷门口设立了标记以表彰他的功德,解除了箕子的囚禁生活,在比干的墓前痛哭哀悼,于是天下人就都趋向行善了。天下的每一个国家都有才智出众的人,每个时代都有贤能的人。迷失方向的人,是由于不询问道路;被水淹没的人,是因为不询问水路的结果;导致国家灭亡的,是那些喜欢独断专行的君主。《诗经》上说:“我所说的是要事,不要以为开玩笑。古人曾经有句话:要向樵夫去请教。”这是说要广泛地询问各方面的人。
有法律依据的就按照法律来办理,没有法律条文可遵循的就按照类推的办法来办理。根据它的根本原则推知它的细节,根据它的一个方面推知它的另一个方面。大凡各种事情,道理虽然不同却互相制约着。对于表扬奖赏与用刑处罚,通达了类推的原理,然后才能有相应的处置。政治教化与风俗习惯相适应,然后才能实行。
八十岁的人,可以有一个儿子不服劳役;九十岁的人,全家都可以不服劳役;残废有病、没有人照顾就不能活下去的,家里可以有一个人不服劳役。有父亲、母亲的丧事,可以三年不服劳役;齐衰和大功,可以三个月不服劳役。从其他诸侯国迁来以及新结婚的,可以一年不服劳役。
孔子说:子家驹是增益君主明察的大夫,及不上晏子;晏子,是个有成效的臣子,及不上子产;子产,是个给人恩惠的人,及不上管仲;管仲的立身处事,致力于功效而不致力于道义,致力于智谋而不致力于仁爱,是个缺乏礼义修养的人,不可以做天子的大夫。
孟子三次见到齐宣王而不谈国事。他的学生说:“为什么三次碰到齐王都不谈国事?”孟子说:“我先要打击他只讲求功利称霸的坏思想。”
公行子之到燕国去,在路上碰到曾元,说:“燕国国君怎么样?”曾元说:“他的志向不远大。志向不远大的人看轻事业,看轻事业的人不找人帮助。如果不找人帮助,哪能成就事业呢?他只能是氐族人、羌族人的俘虏。他不担忧自己被捆绑,却担忧自己死后不能按照氐族、羌族的习俗被火化。得到的利益就像那秋天新长出来的兽毛一样细微,而危害却有损于国家,这样的事他尚且要去做,哪能算是懂得治理国家大计的人呢?”
现在那丢了针的人,整天找它都没找到;当他找到它时,并不是眼睛更加明亮了,而是睁大了眼睛才发现它的。心里考虑问题也是这样。
讲求道义和私利,是人们兼有的东西。即使是尧舜这样的贤君也不能除去民众追求私利的欲望,但是能够使他们对私利的追求敌不过他们对道义的爱好;即使是夏桀、商纣这样的暴君也不能去掉民众对道义的爱好,但是能够使他们对道义的爱好敌不过他们对私利的追求。所以,道义胜过私利的就是治理得好的社会,私利胜过道义的就是混乱的社会。君主看重道义,道义就会胜过私利;君主推崇私利,私利就会胜过道义。所以,天子不谈论财物多少,诸侯不谈论有利还是有害,大夫不谈论得到还是失去,士不去贩运买卖货物。拥有国家的君主不养殖牛和羊,献身于君主的臣子不养殖鸡和小猪,上卿不放高利贷,大夫不筑场种菜,从士以上的官吏都以追求私利为羞耻而不和民众争抢职业,喜欢施舍而以囤积私藏为耻辱。所以,民众不为钱财所困扰,贫穷的人也不会手足无措了。
周文王讨伐了四个国家,周武王诛杀了两个人,周公旦完成了称王天下的大业,到周成王、周康王的时候就没有杀伐了。
赞许积聚钱财而把一无所有看作羞耻,加重人民的负担而惩处不堪负担的人,这是邪恶行为产生的根源,也是刑罚繁多的原因。
君主爱好义,那么民众就暗自振作、端正自己的言行了;君主爱好财富,那么民众就为利而死了。这两点,是治和乱的分水岭。民间俗语说:“想富贵吗?忍着耻辱吧,道德败坏吧,与故旧一刀两断吧,与道义背道而驰吧。”君主爱好财富,那么人民的行为就是这样,怎么能不乱呢?
商汤因为大旱而向神祷告说:“是我的政策不适当吗?是我役使民众太苦了吗?为什么旱到这种极端的地步还不下雨呢?是我的宫殿房舍太华丽了吗?是妻妾嫔妃说情请托太多了吗?为什么旱到这种极端的地步还不下雨呢?是贿赂盛行吗?是毁谤的人发迹了吗?为什么旱到这种极端的地步还不下雨呢?”
上天生育民众并不是为了君主,上天设立君主却是为了民众。所以在古代,分封土地建立诸侯国,并不只是用来尊重诸侯而已;安排各种官职,区别爵位俸禄的等级,并不只是用来尊重大夫而已。
为君之道在于选拔使用人才,为臣之道在于精通和处理好政事。所以,从前舜治理天下,不用事事告诫而各种事情也就办成了。农夫对种地很精通却不能因此而去做管理农业的官吏,工人和商人也是这样。
用贤能的人去替换没有德才的人,不等占卜就知道是吉利的。用安定的国家去攻打混乱的国家,不等交战就知道能攻克。齐国人想攻打鲁国,顾忌卞庄子,不敢经过卞城。晋国人想攻打卫国,害怕子路,不敢经过蒲邑。
不懂政治就去询问尧舜的治国之道,没有学问就去去求助于天子的库籍。要我说啊,古代圣王的政治原则,就是尧舜的政治原则;六经包含的丰富内容,就是知识的宝库。君子的学习就像蛇,蝉等脱壳一样,很快就会有所改变。所以,他走路效仿,站立效仿,坐着效仿,他摆什么脸色、讲什么话、用什么口气都效仿。不把好事留下不做,不把要问的事拖过夜。善于学习的人彻底搞通事物的道理,善于做事的人彻底克服工作中的困难。
君子一旦树立了志向就坚定不移,即使天子、三公询问政事,也根据是非的实际情况来回答。君子穷困而不丧失志气,劳累而不苟且偷安,面临祸患而不背弃平时坐席上说的话。岁月不寒冷就无从知道松柏的坚毅挺拔,事情不危难就无从知道君子的志向远大。作为君子,没有一天不在坚持他所认为正确的东西即道的。
雨虽然小,汉水却照旧流入潜水。尽量收罗微小的就能变成巨大,不断积累隐微的就会变得显著。道德极高的人脸色态度就和润,品行完美的人名声就传得远。而小人却不充实自己的内在品质只是到外界去追求美好的声誉,这是徒劳的。
说话时不称道老师叫做反叛,教学时不称道老师叫做背离。背叛老师的人,英明的君主不接纳,朝廷内的士大夫在路上碰到他不和他说话。在行动上不踏实的人,往往言过其实,夸夸其谈;在信用方面不诚实的人,往往表面上装成说话诚恳的样子。所以,《春秋》赞美诸侯互相之间的口头约定,而《诗经》非议诸侯们屡次订立盟约,他们的用心是一致的。善于研治《诗》的人不作解说,善于研治《易》的人不占卦,善于研治《礼》的人不辅助行礼,他们的用心是相同的。
曾子说:“孝子说的话是可以让人听的,做的事是可以让人看的。说的话可以让人听,是用来使远方的人悦服;做的事可以让人看,是用来使近处的人高兴。近处的人高兴了就会来亲近,远方的人悦服了就会来归附。使近处的人来亲近而远方的人来归附,这是孝子遵行的原则。”
曾子要走了,晏子跟着送到郊外,说:“晏婴听说过这样的话:‘君子用言语赠送人,百姓用财物赠送人。’我晏婴贫穷没有财物,请让我冒充君子,拿话来赠送给您:马车的轮子,原是泰山上的木头,把它放置在整形器中,经过三五个月就做成了车框、车幅和车毂,即使是裹住车毂的皮革坏了,也不会使它恢复到原来的形状了。君子对于正身的工具,不能不谨慎地对待啊,要慎重地对待它!兰芷、稿本等香草,如果浸在蜂蜜和甜酒中,一经佩带就要更换它。正直的君主如果泡在香酒似的甜言蜜语中,也会被谗言俘虏。君子对于所渐染的环境,不能不谨慎地对待啊。”
“人对于学习研究古代文献典籍,就像雕琢师对于雕琢玉石一样。《诗经》上说:“就像治骨磨象牙,就像雕玉磨石器。”就是说的做学问啊。卞和的玉璧,原是乡里固定门闩的楔形石块,经过加工玉器的工匠对它进行仔细雕琢之它,就成了天下的珍宝。子贡、子路,原是浅陋的人,受到了文献典籍的影响,遵从了礼义,就成了天下屈指可数的儒士名人。”
学习请教不满足,爱好文人贤达之士不厌倦,就可以获得很多知识,取得巨大的成就。君子对于存有疑惑的就不说,还没有请教过的就不谈论。这样做的时间长了,知识就会一天天增加。但知道得很多而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学习得很广而没有个主攻方向,喜欢学得很多而没有个确定目标的人,君子是不会和他结交的。少年时不读书,壮年时不发表议论,这样的人即使资质还可以,也不能有所成就。君子专心一意教授,学生专心一意学习,就能迅速取得成就。君子入朝做官,就能增加君主的荣誉而减少民众的忧患。没有才能而呆在官位上,就是行骗;对君主民众毫无裨益而享受优厚的俸禄,就是盗窃。学习的人不一定都是为了去做官,而做官的人一定要努力学习。
子贡问孔子说:“我对学习感到厌倦了,希望停止学习去侍奉君主。”孔子说:“《诗经》上说:‘早晚温和又恭敬,做事认真又谨慎。’侍奉君主不容易,侍奉君主怎么可以停止学习呢?”子贡说:“这样的话,那么我希望停止学习去侍奉父母。”孔子说:“《诗经》上说:‘孝子之孝无穷尽,上天才会赐福你。’侍奉父母不容易,侍奉父母怎么可以停止学习呢?”子贡说:“这样的话,那么我希望停止学习去娶妻生子。”孔子说:“《诗经》上说:‘先给妻子作榜样,然后影响到兄弟,以此治理家和邦。’养育妻儿不容易,养育妻儿怎么可以停止学习呢?”子贡说:“这样的话,那么我希望停止学习去结交朋友。”孔子说:“《诗经》上说:‘朋友之间要相互辅助,相助才能仪表威严。’和朋友在一起不容易,在朋友那里怎么可以停止学习呢?”子贡说:“这样的话,那么我希望停止学习去种田。”孔子说:“《诗经》上说:‘白天要去割茅草,夜里搓绳要搓好,急忙登屋修屋顶,又要开始播种了。’种田不容易,种田怎么可以停止学习呢?”子贡说:“这样的话,那么我就永远没有停止学习的时候了吗?”孔子说:“远望那个坟墓,高高的样子,山顶般的样子,鼎鬲似的样子,看到这个你就知道可以停止学习的时间了。”
子贡说:“死亡的意义可真伟大啊!君子停止学习了,小人也就完结了。”
《国风》所讲的好色之事,按照古书上说法就是:“满足情欲而又不越轨。它的真诚不渝可以和金属石头的坚固不变相比,它的音乐可以纳入到宗庙中去。”《小雅》的作者不被腐朽的君主所用,自己引退而处于卑下的官位上,他们痛恨当时的政治,因而怀念过去,《小雅》的言辞富有文采,音乐具有哀怨的情调。
国家将要兴盛的时候,一定是尊敬老师而看重有技能的人才的;尊敬老师而看重有技能的人才,那么法度就能保持并得以推行。国家将要衰微的时候,一定是鄙视老师而看轻有技能的人才的;鄙视老师而看轻有技能的人才,那么人们就会有放肆之心;人有了放肆之心,那么法度就会破坏。
古代平民百姓到五十岁才能做官,而天子与诸侯的儿子十九岁就举行冠礼,举行冠礼后就可以参与治理政事,这是因为他们受到的教育极好的缘故啊。对于君子倾心爱慕的,就是可堪造就的理想的人选;对这种理想的人选不施教,是不吉利的。对于并非君子的人也倾心爱慕的人,就不是可堪造就的理想的人选;对这种并非理想的人选去施教,就是把粮食送给小偷,把兵器借给强盗。
不自我意识到自己德行不足的人,说话往往言过其实、夸夸其谈。古代的贤人,宁可卑贱得做个平民,贫穷得做个百姓,吃饭连稀饭也吃不饱,穿着连粗布衣也不完整。但是如果不按照礼制来提拔他,他就不入朝做官;如果不按照道义给他东西,他就不接受;哪会采取这种言过其实、夸夸其谈的做法?
子夏贫穷,衣服破烂得就像悬挂着的鹌鹑。有人说:“您为什么不去做官?”子夏说:“诸侯傲视我的,我不做他的臣子;大夫傲视我的,我不再见他。柳下惠和看守后门的人同样穿破烂的衣服,可是并没有人怀疑他的正直和德行,这已不是一天的传闻了。争权夺利就像抓住了指甲而丢了自己的手掌。”
统治人民的君主不可以不慎重地选取臣子,平民百姓不可以不慎重地选择朋友。朋友,是用来互相帮助的。如果奉行的原则不同,用什么来互相帮助呢?把柴草均匀地铺平而点上火,火总是向干燥的柴草上烧去;在平整的土地上灌水,水总是向潮湿的低洼地流去。那同类事物的互相依随就像这样的显著,根据朋友来观察人,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选取朋友、和别人友好,不可以不慎重,这是成就德行的基础啊。《诗经》上说:“别扶牛车向前进,尘土茫茫会脏身。”这是说不要和小人相处啊。
过分傲慢而喜欢显露自己,好像很明智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明智。软弱无能而容易被人改变自己的志向,好像很仁慈其实并不是真正的仁慈。凶狠鲁莽而喜欢争斗,好像很勇敢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勇敢。仁爱、道义、礼制、善行对于人来说,打个比方,就像是钱财粮食和家庭的关系一样,较多地拥有它的就富裕,较少地拥有它的就贫穷,丝毫没有的就困窘。所以,如果一个人像诸如仁爱、道义、礼制、善行等这些大事做不到,小事又不肯去做,这是抛弃国家、丢弃自己身家性命的做法啊。
所有的事物都是有一定的原因才出现和来临的。它所出现和来临的地方,也就是它所回归的地方。对于流言蜚语,要消灭它;面对钱财女色,要远离它。祸患所赖以产生的根源,都发生于那些细微的地方。所以君子及早地消灭祸患的苗头。
说话真实的人,存在于阙疑之中。疑惑的不说,没有请教过的不说。明智的人对事情十分清楚,对事理十分精通,我们不可以不忠诚地去侍奉明智的人啊。所以说:“对于君子,是难以使他高兴的,不通过正当的途径去使他高兴,他是不会高兴的。”
俗话说:“滚动的圆球滚到凹坑就停止了,流言蜚语碰到明智的人就止息了。”这就是那些私家之言与邪恶的学说憎恶儒者的原因。是对是错疑惑不决,就用久远的事情来衡量它,用新近的事情来检验它,用公正的观点来考察它,流言蜚语便会因此而止息,邪恶的言论便会因此而消亡。
曾子吃鱼有吃剩的,说:“把它和别的菜搀和在一起。”他的学生说:“搀和起来会伤害人的身体,不如再把它熬一下。”曾子流着眼泪说:“我难道别有用心吗?”为自己听到这种话太晚而感到悲伤。
不要用自己的短处去对付别人的长处。所以。要掩盖并回避自己的短处,迁就并依从自己的特长。通达聪明而不守法度,明察善辩而坚持的观点邪恶怪僻,勇敢果断而不按照礼法的要求去办事,这是君子所憎恶的。
话说得多而合乎礼义法度,便是圣人;话说得少而合乎礼义法度,就是君子;说多说少都不合礼义法度却还是放纵沉醉在其中,即使能言善辩,也是个小人。
国家的法令禁止拾取别人遗失的财物,这是憎恶民众习惯于不按规矩去取得财物。有了那名分道义,那就能包揽天下而把它治理好;没有名分道义,那么就是只有一妻一妾,也会搞得乱七八糟。
天下的人,虽然各有独特的看法,却也有共同赞许的东西。谈论美味的都赞许易牙,谈论音乐的都赞许师旷,谈论政治的都赞许三王。三王既已确定了法度、制作了礼乐制度而把它们传了下来,如果不遵用而加以改变并自己重新搞一套,那和变更易牙的调味、变更师旷的音律有什么不同呢?如果这样,天下不等片刻就会沦亡,国家不等片刻就会覆灭。
虞舜、孝己,孝顺父母而父母不爱他们,比干、子胥,忠于君主而君主不任用他们,孔子、颜渊,明智通达而在社会上穷困窘迫。被迫生活在暴君统治的国家中而又没有办法避开这种处境,那就崇尚这个国家的美好德行,宣扬这个国家的美好名声,称道这个国家的长处,而不宣扬这个国家的短处。
唯唯诺诺却没有好结果的,是由于他经常诽谤别人;知识渊博而处境困厄的,是由于他经常诋毁别人;越想澄清自己的名声,而名声愈来愈混浊的,是由于他经常搬弄口舌。
宥坐
孔子观于鲁桓公之庙,有欹器焉,孔子问于守庙者曰:“此为何器?”守庙者曰:“此盖为宥坐之器,”孔子曰:“吾闻宥坐之器者,虚则欹,中则正,满则覆。”孔子顾谓弟子曰:“注水焉。”弟子挹水而注之。中而正,满而覆,虚而欹,孔子喟然而叹曰:“吁!恶有满而不覆者哉!”子路曰:“敢问持满有道乎?”孔子曰:“聪明圣知,守之以愚;功被天下,守之以让;勇力抚世,守之以怯,富有四海,守之以谦:此所谓挹而损之之道也。”
孔子为鲁摄相,朝七日而诛少正卯。门人进问曰:“夫少正卯鲁之闻人也,夫子为政而始诛之,得无失乎,”孔子曰:“居,吾语女其故。人有恶者五,而盗窃不与焉:一曰:心达而险;二曰:行辟而坚;三曰:言伪而辩;四曰:记丑而博;五曰:顺非而泽,此五者有一于人,则不得免于君子之诛,而少正卯兼有之。故居处足以聚徒成群,言谈足饰邪营众,强足以反是独立,此小人之桀雄也,不可不诛也。是以汤诛尹谐,文王诛潘止,周公诛管叔,太公诛华仕,管仲诛付里乙,子产诛邓析史付,此七子者,皆异世同心,不可不诛也。诗曰:‘忧心悄悄,愠于群小。’小人成群,斯足忧也。”
孔子为鲁司寇,有父子讼者,孔子拘之,三月不别。其父请止,孔子舍之。季孙闻之,不说,曰:“是老也欺予。语予曰:为国家必以孝。今杀一人以戮不孝!又舍之。”冉子以告。孔子慨然叹曰:“呜呼!上失之,下杀之,其可乎?不教其民,而听其狱,杀不辜也。三军大败,不可斩也;狱犴不治,不可刑也,罪不在民故也。嫚令谨诛,贼也。今生也有时,歛也无时,暴也;不教而责成功,虐也。已此三者,然后刑可即也。书曰:‘义刑义杀,勿庸以即,予维曰未有顺事。’言先教也。故先王既陈之以道,上先服之;若不可,尚贤以綦之;若不可,废不能以单之;綦三年而百姓从风矣。邪民不从,然后俟之以刑,则民知罪矣。诗曰:‘尹氏大师,维周之氐;秉国之均,四方是维;天子是庳,卑民不迷。’是以威厉而不试,刑错而不用,此之谓也。今之世则不然:乱其教,繁其刑,其民迷惑而堕焉,则从而制之,是以刑弥繁,而邪不胜。三尺之岸而虚车不能登也,百仞之山任负车登焉,何则?陵迟故也。数仞之墙而民不踰也,百仞之山而竖子冯而游焉,陵迟故也。今之世陵迟已久矣,而能使民勿踰乎,诗曰:‘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君子所履,小人所视。眷焉顾之,潸焉出涕。’岂不哀哉!”
诗曰:“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能来。”子曰:“伊稽首不其有来乎?”
孔子观于东流之水。子贡问于孔子曰:“君子之所以见大水必观焉者,是何?”孔子曰:“夫水遍与诸生而无为也,似德。其流也埤下,裾拘必循其理,似义,其洸洸乎不淈尽,似道。若有决行之,其应佚若声响,其赴百仞之谷不惧,似勇。主量必平,似法。盈不求概,似正。淖约微达,似察。以出以入以就鲜絜,似善化。其万折也必东,似志。是故见大水必观焉。
孔子曰:“吾有耻也,吾有鄙也,吾有殆也:幼不能强学,老无以教之,吾耻之,去其故乡,事君而达,卒遇故人曾无旧言,吾鄙之;与小人处者,吾殆之也。”
孔子曰:“如垤而进,吾与之;如丘而止,吾已矣。”今学曾未如(月尤)赘,则具然欲为人师。
孔子南适楚,厄于陈蔡之间,七日不火食,藜羹不糁,弟子皆有饥色。子路进而问之曰:“由闻之:为善者天报之以福,为不善者天报之以祸,今夫子累德积义怀美,行之日久矣,奚居之隐也?”孔子曰:“由不识,吾语女。女以知者为必用邪?王子比干不见剖心乎!女以忠者为必用邪?关龙逢不见刑乎!女以谏者为必用邪?吴子胥不磔姑苏东门外乎!夫遇不遇者,时也;贤不肖者,材也;君子博学深谋,不遇时者多矣!由是观之,不遇世者众矣,何独丘也哉!且夫芷兰生于深林,非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之学,非为通也,为穷而不困,忧而意不衰也,知祸福终始而心不惑也。夫贤不肖者,材也;为不为者,人也;遇不遇者,时也;死生者,命也。今有其人,不遇其时,虽贤,其能行乎?苟遇其时,何难之有!故君子博学深谋,修身端行,以俟其时。”孔子曰:“由!居!吾语女。昔晋公子重耳霸心生于曹,越王句践霸心生于会稽,齐桓公小白霸心生于莒。故居不隐者思不远,身不佚者志不广;女庸安知吾不得之桑落之下?”
子贡观于鲁庙之北堂,出而问于孔子曰:“乡者赐观于太庙之北堂,吾亦未辍,还复瞻被九盖皆继,被有说邪?匠过绝邪?”孔子曰:“太庙之堂亦尝有说,官致良工,因丽节文,非无良材也,盖曰贵文也。”
孔子参观鲁桓公的庙,看到那里有一只倾斜的器皿。孔子问守庙人:“这是什么器皿?”守庙人说:“这大概是君主放在座位右边来警戒自己的器皿。”孔子说“我听说这种器皿,不注水的时候就会倾斜,倒入一半水时就会端正,注满水后就会翻倒。”孔子就回头对弟子说:“注水吧!”弟子取了水注入到里面。注入一半的时候就端正了,注满后就翻倒了,空了就又恢复倾斜了。孔子感慨地说:“唉!哪有满了不翻倒的呢?”
子路说:“我想问一下有保持盈满的方法吗?”孔子说:“聪明圣智,就要用笨拙来保持它,功劳惠及天下,要保持谦让的态度;勇敢有力,要用怯懦来保持它;富有天下,要用节俭来保持它。这就是所谓的保持盈满的方法啊。
孔子做了鲁国的代理宰相,当政才七天就杀了少正卯。学生进来问他说:“少正卯是鲁国的名人啊。老师执掌了政权就先把他杀了,这不是弄错了吧!”
孔子说:“坐下!我告诉你原因。人有五种罪恶,但是并不包括盗窃:一是内省通明但用心险恶;二是行为邪僻却又顽固不化;三是说话虚伪却还善辨;四是记述稀奇古怪而驳杂广博,五是赞同错误而又进行润色。这五种罪恶,一人只要有一种,就不能逃脱君子的诛杀,少正卯却同时具有这五种罪恶。所以,在他居住的地方,足以聚众成群,他的言谈足以掩饰邪恶,迷惑众人,他刚愎自用,足以反是为非,而独树一帜。这是小人中的豪杰,是不可不杀的。正是这样,商汤杀了尹谐,文王杀了潘止,周公旦杀了管叔,姜太公杀了华仕,管仲杀了付里乙,子产杀了邓析、史付。这七个人,虽然时代不同,但内心同样邪恶,是不能不杀的。《诗经》上说:‘我忧虑重重,被一群小人所恼恨。’小人多了,那就令人担忧了。”
孔子担任鲁国的司法大臣。有父子俩打官司的,孔子拘留了儿子,三个月了还没有判决。他的父亲请求撤诉,孔子就释放了他的儿子。季桓子听说了这件事,很不高兴,说:“这位老先生欺骗了我,他曾对我说:‘治理国家一定要用孝道。’如今,他应该杀掉一个人,来惩罚不孝之子,可是他又把他放了。”冉求把这些话告诉了孔子。
孔子感慨地说:“呜呼!君主犯了过失,臣下把他杀掉,那行么?不去教育自己的民众,而只是判决他们的诉讼,这是在屠杀无罪的人啊。全军打了败仗,是不可把他们全部杀掉的;监狱没有治理好,是不可以施加刑罚;因为罪责并不在民众啊。法令松弛而严加惩处,这是残害;那作物生长有一定的季节,而征收赋税却不时在进行,这是残酷,不进行教育却要求成功,这是暴虐。制止了这三种行为,然后才可以实行刑罚上。《尚书》上说:“即使按照合宜的原则用刑、按照合宜的原则杀人,也不要立即执行,我们只是说我还没有把事情做的妥当。”这是说要应当先进行教育啊。
所以古代的圣王向民众宣布了治国的原则,就身体力行。如果不能实行,就重用贤明教导民众;如果还不能做到,就应该罢免没有才能的人来威慑他们。这样,最多三年,百姓就顺从教化了。如果奸邪的人还不依从,就要用刑罚来处罚他们,这样,他们就知道自己的罪过了。因此,严肃了权威却可以不用,设置了刑罚可以不必实施,《诗经》上说:“太师尹氏,你是周朝的基石。掌握国家的大权,整个天下靠你来维持。你要辅佐天子,民众不迷失方向。”说的就是这种道理啊,
现在的社会却不是这样。教化混乱,刑罚繁多,民众迷惑糊涂而堕落,因此跟着进行制裁,虽然刑罚更加繁多,却不能克服邪恶。三尺高的陡坡,就是空车也不能拉上去;百丈的高山,载重的大车也能爬上去,为什么呢?是因为坡度平缓啊。人不能越过几丈高的墙,但小孩却能登上百丈的高山游玩,这也是坡度平缓的缘故啊。现在,它的倾斜也是相当久了,能使人不越轨吗?《诗经》上说:“大路平坦有如磨刀石,笔直的就像箭杆。它是君子走的路,百姓只能抬头看。回头看那平直的大道,禁不住流下了眼泪。”这难道不可悲吗?
《诗》云:“看着那太陽和月亮,我深深地思念你。道路那么遥远,何时才能回来?”孔子说:“如果志同道合,即使道路遥远,人们能不向你归来吗?”
孔子观看向东流去的河水。子贡问孔子说:“您见到大水必定观看,这是为什么呢?”孔子说:“那流水,普遍地养育万物而无所作为,就好像德操;它流向低处,弯弯曲曲,遵循一定规律,就好像正义,它浩浩荡荡,奔流不息,没有穷尽,就好像道;掘开堵塞,使它通行,它就随即奔腾向前,好像回声应和原来的声音一样,即使百丈深谷也不怕,就好像勇敢;它注入量器时一定很平,就好像法度;注满量器,不需刮板刮平,就好像公正;它柔弱细小无微不至,就好像明察;各种东西在水里淘洗,就会变得洁净鲜美,就好像善于教化,它百转千回必然向东,就好像意志。所以君子看见大水就要观赏它。”
孔子说:“我有认为耻辱的事,我有认为卑鄙的事,我有认为危险的事。年少时不能勤奋学习,老了没有什么可以传授予人,我以为这是耻辱的事。离开故乡,侍奉君主,做了官变得显贵,偶然遇到过去的朋友,竟然没有怀旧的话,我以为这是卑鄙的事。和小人相处,我以为这是危险的事。”
孔子说:“即使成绩微小的像蚂蚁洞口的小土堆,但只要不断进取,我就赞许他,成绩即使像山一样大,但如果有一点进步就停止不前,我就不赞许了。现在有些人学到的知识很少,就自满自足地想着做别人的老师。”
孔子向南到楚国去,被困在陈国、蔡国之间,七天没吃熟食,野菜羹中没有搀一点米,学生们都有饥饿的表情。子路上前问孔子说:“我听说对于行善的人,上天就赐给他幸福;对于作恶的人,上天就降灾祸给他。现在,老师积累功德,奉行道义,具有各种美德,这样做的日子已经很久了,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窘境呢?”
孔子说:“仲由你不知道,我告诉你。你认为有才智的人就一定会被任用的吗?王子比干不是被剖腹挖心了吗!你认为忠诚的人就一定会被任用的吗?关龙逢不是被桀杀了吗!你认为劝谏的人就一定会被任用的吗?伍子胥不是被碎尸了姑苏城外了吗!能不能得到君主的赏识,这要靠机遇;有没有德才,这是各人的资质了;君子之中博学多识而能深谋远虑,却没有遇上被重用的机会的人,多着呢!由此看来,不被社会赏识的人是很多的了!哪里只是我孔丘呢?况且,白芷兰草长在深山老林之中,不是因为没有人赏识就不香了;君子的学习,并不是为了显贵,而是为了受到困窘的时候而不感到困顿,遭受忧患的时候而意志不衰退;懂得祸福死生的道理而思想不动摇。有没有德才,在于资质,做还是不做,在于人的决定,得到还是得不到赏识,在于时机,是死还是生,在于命运。现在有的人没有遇上机遇,即使贤能,他能有所作为吗?如果遇到时机,那还有什么困难呢?所以君子要广博地学习,某虑深远,修养心身,端正品行,等待时机的到来。”
孔子又说:“仲由,坐下!我告诉你。从前,晋公子重耳创建霸业的雄心产生他在曹国受困的时候,越王勾践的称霸之心产生于被吴王打败于会稽山的时候,齐桓公的称霸之心产生于逃亡莒国的时候。所以处境不窘迫的人思考的就不远,自己没奔逃过的人志向就不广大,你怎么知道我就不能得意呢?”
子贡参观了鲁国宗庙的北堂,出来后问孔子说:“我参观了太庙的北堂,没有停住脚步,回头再去看那九扇门,都是一块一块的木头拼接的,那有什么讲究吗?是木匠过失而把木材弄断的吗?”孔子说:“太庙的北堂当然是有讲究的,官吏们招来技艺精良的工匠,依据木材来施加文采,这并不是没有好的大木头,大概是因为看重文采吧。”
子道
入孝出弟,人之小行也。上顺下笃,人之中行也;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人之大行也。若夫志以礼安,言以类使,则儒道毕矣。虽尧舜不能加毫末于是矣。孝子所不从命有三:从命则亲危,不从命则亲安,孝子不从命乃衷;从命则亲辱,不从命则亲荣,孝子不从命乃义;从命则禽兽,不从命则修饰,孝子不从命乃敬。故可以从命而不从,是不子也;未可以从而从,是不衷也;明于从不从之义,而能致恭敬,忠信、端悫、以慎行之,则可谓大孝矣。传曰:“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此之谓也。故劳苦、雕萃而能无失其敬,灾祸、患难而能无失其义,则不幸不顺见恶而能无失其爱,非仁人莫能行。诗曰:“孝子不匮。”此之谓也。
鲁哀公问于孔子曰:“子从父命,孝乎?臣从君命,贞乎?”三问,孔子不对。孔子趋出以语子贡曰:“乡者,君问丘也,曰:‘子从父命,孝乎?臣从君命,贞乎?’三问而丘不对,赐以为何如?”子贡曰:“子从父命,孝矣。臣从君命,贞矣,夫子有奚对焉?”孔子曰:“小人哉!赐不识也!昔万乘之国,有争臣四人,则封疆不削;千乘之国,有争臣三人,则社稷不危;百乘之家,有争臣二人,则宗庙不毁。父有争子,不行无礼;士有争友,不为不义。故子从父,奚子孝?臣从君,奚臣贞?审其所以从之之谓孝、之谓贞也。”
子路问于孔子曰:“有人于此,夙兴夜寐,耕耘树艺,手足胼胝,以养其亲,然而无孝之名,何也?”孔子曰:“意者身不敬与?辞不逊与?色不顺与?古之人有言曰:‘衣与!缪与!不女聊。’今夙兴夜寐,耕耘树艺,手足胼胝,以养其亲,无此三者,则何为而无孝之名也?意者所友非人邪?”孔子曰:“由志之,吾语女。虽有国士之力,不能自举其身。非无力也,势不可也。故入而行不修,身之罪也;出而名不章,友之过也。故君子入则笃行,出则友贤,何为而无孝之名也!”
子路问于孔子曰:“鲁大夫练而床,礼邪?”孔子曰:“吾不知也。”子路出,谓子贡曰:“吾以为夫子无所不知,夫子徒有所不知。”子贡曰:“汝何问哉?”子路曰:“由问:‘鲁大夫练而床,礼邪?’夫子曰:‘吾不知也。’”子贡曰:“吾将为女问之。”子贡问曰:“练而床,礼邪?”孔子曰;“非礼也。”子贡出,谓子路曰:“女谓夫子为有所不知乎!夫子徒无所不知。女问非也。礼:居是邑不非其大夫。”
子路盛服而见孔子,孔子曰:“由,是裾裾何也?昔者江出于岷山,其始出也,其源可以滥觞,及其至江之津也,不放舟,不避风,则不可涉也。非维下流水多邪?今女衣服既盛,颜色充盈,天下且孰肯谏女矣!子路趋而出,改服而入,盖犹若也。孔子曰:“由志之!吾语汝:奋于言者华,奋于行者伐,色知而有能者,小人也。故君子知之曰知之,不知曰不知,言之要也;能之曰能之,不能曰不能,行之至也。言要则知,行至则仁;既仁且知,夫恶有不足矣哉!”
子路入,子曰:“由!知者若何?仁者若何?”子路对曰:“知者使人知己,仁者使人爱己。”子曰:“可谓士矣。”子贡入,子曰:“赐!知者若何?仁者若何?”子贡对曰:“知者知人,仁者爱人。”子曰:“可谓士君子矣。”颜渊入,子曰:“回!知者若何?仁者若何?”颜渊对曰:“知者自知,仁者自爱。”子曰:“可谓明君子矣。”
子路问于孔子曰:“君子亦有忧乎?”孔子曰:“君子其未得也,则乐其意,既已得之,又乐其治。是以有终生之乐,无一日之忧。小人者其未得也,则忧不得;既已得之,又恐失之。是以有终身之忧,无一日之乐也。”
在家孝敬父母,出外敬爱兄长,这是做人的最起码的道德操守;对上顺从,对下厚道,这是做人的中等道德操守;顺从正道而不顺从君主,顺从道义而不顺从父亲,这是做人的最高准则。如果能根据礼义来安排志向,根据法度来指导自己的言论,那么儒家之道也就完备了,即使是尧舜这样贤明的君主,也不能在这上面有丝毫的增益了。
孝子不服从命令的原因有三种:服从命令,父母亲就会危险;不服从命令,父母亲就安全,那么孝子不服从命令就是忠诚;服从命令,父母亲就会受到耻辱,不服从命令,父母亲就光荣,那么孝子不服从命令就是奉行道义;服从命令,就会使父母的行为像禽兽一样野蛮,不服从命令,就会使父母的行为富有修养而端正,那么孝子不服从命令就是恭敬。所以,可以服从而不服从,这是不尽孝子之道;不可以服从而服从,这是不忠于父母。明白了这服从或不服从的道理,并且能做到恭敬尊重、忠诚守信、正直老实地来谨慎实行它,就可以称之为大孝了。古书上说:“顺从正道而不顺从君主,顺从道义而不顺从父亲。”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所以,即使自己劳苦憔悴时也不能够丧失对父母的恭敬,遭到灾祸患难时也不能够丧失对父母应尽的道义,即使不幸地因为和父母不顺而被父母憎恶时仍能不丧失对父母的爱,如果不是仁德之人是不能做到的。《诗经》上说:“孝子之孝无穷尽。”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鲁哀公问孔子说:“儿子服从父亲的命令,就是孝顺吗?臣子服从君主的命令,就是忠贞吗?”问了三次,孔子不回答。
孔子小步快走而出,把这件事告诉给子贡说:“刚才,国君问我,说:‘儿子服从父亲的命令,就是孝顺吗?臣子服从君主的命令,就是忠贞吗?’问了三次而我不回答,你认为怎样?”子贡说:“儿子服从父亲的命令,就是孝顺了;臣子服从君主的命令,就是忠贞了。先生又能怎样回答他呢?”
孔子说:“真是个小人,你不懂啊!从前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只要有了四个敢于诤谏的大臣,那么疆界就不会被割削;拥有千辆兵车的小国,有了三个敢于诤谏的大臣,那么国家政权就不会危险;拥有百辆兵车的大夫之家,有了两个诤谏的大臣,那么宗庙就不会毁灭。父亲有了诤谏的儿子,就不会做不合礼制的事;士人有了诤谏的朋友,就不会做不合道义的事。所以,儿子一味听从父亲,怎能说这儿子是孝顺?臣子一味听从君主,怎能说这臣子是忠贞?弄清楚了听从的是什么才可以叫做孝顺、叫做忠贞。”
子路问孔子说:“这里有个人,早起晚睡,耕地锄草栽植播种,手脚都磨出了老茧,以此来赡养自己的父母,却没有孝顺的名声,为什么呢?”
孔子说:“想来大概是他举止不恭敬吧!或许是他说话不谦虚吧!或许是他脸色不温顺吧!古代的人有句话说:‘给我穿啊给我吃啊,若不恭敬就不靠你。’”
子路曰:“现在有的人并没有举止不恭敬、说话不谦虚、脸色不温顺这三种行为,那为什么会没有孝顺的名声呢?想来大概是他所交的朋友不是个仁德之人吧!”
孔子又说:“仲由,记住吧!我告诉你。即使有了全国闻名的大力士的力气,也不能自己举起自己的身体,这不是没有力气,而是客观情势不许可。所以,君子在家里行为不整饬,这是自己的罪过;在外名声不显扬,是朋友的罪过。所以,君子在家就使自己的品行忠诚厚道,出外就和贤能的人交朋友。如果能够做到这样的话,怎么会没有孝顺的名声呢?”
子路问孔子说:“鲁国的大夫披戴白色熟绢为父母进行周年祭祀时却在床上睡觉,这合乎礼制吗?”孔子说:“我不知道。”
子路出来后,对子贡说:“我以为先生没有什么不知道,先生却偏偏有不知道的。”子贡说:“你问了什么呢?”子路说:“我问:‘鲁国的大夫披戴白色熟绢为父母进行周年祭祀时却在床上睡觉,这合乎礼制吗?’先生说:‘我不知道。’”子贡说:“我将给你去问问这件事。”
子贡问孔子说:“披戴白色熟绢为父母进行周年祭祀时却在床上睡觉,这合乎礼制吗?”孔子说:“不合礼。”
子贡出来,对子路说:“你说先生有不知道的事吗?先生却偏偏没有什么不知道的。你问得不对啊。根据礼制,住在这个城邑,就不非议管辖这城邑的大夫。”
子路穿戴整齐后去见孔子,孔子说:“仲由,这样衣冠楚楚的,为什么呢?从前长江发源于岷山,它开始流出来的时候,源头小得只可以浮起酒杯,等到它流到长江的渡口时,如果不把船并在一起,不避开大风,就不能横渡过去了,这不是因为下游水大的缘故么?现在你衣服已经穿得很庄重,脸上又神气十足,那么天下将有谁肯规劝你呢?”
子路小步快走而出,换了衣服再进去,显得舒缓柔顺了。孔子说:“仲由啊!你记住!我告诉你。在说话方面趾高气扬的人往往夸夸其谈,在行动方面趾高气扬的人总是自我炫耀。百般显示自己有知识和才能的人,是小人啊。所以,君子知道了就说知道,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这是说话的要领;能够做到的就说能做到,不能够做到的就说做不到,这是行动的最高准则。说话合乎要领就是明智,行动合乎准则就是仁德。既明智又有仁德,哪里还有不足之处了呢?”
子路进来。孔子说:“仲由!明智的人是怎样的?仁德的人是怎样的?”子路回答说:“明智的人能使别人了解自己,仁德的人能使别人爱护自己。”孔子说:“你可以称为士人了。”
子贡进来。孔子说:“端木赐啊!明智的人是怎样的?仁德的人是怎样的?”子贡回答说:“明智的人能了解别人,仁德的人能爱护别人。”孔子说:“你可以称为士君子了。”
颜渊进来。孔子说:“颜回!明智的人是怎样的?仁德的人是怎样的?”颜渊回答说:“明智的人有自知之明,仁德的人能自尊自爱。”孔子说:“你可以称为贤明君子了。”
子路问孔子说:“君子也有忧虑吗?”孔子说:“君子,在他还没有得到职位时,就会为自己修养自我感到高兴;已经得到了职位之后,又会为自己有所作为而感到高兴。因此,君子有一辈子的快乐,而没有一天的忧虑。小人嘛,当他还没有得到职位的时候,就担忧得不到;已经得到了职位之后,又怕失去它。因此,小人有一辈子的忧虑,而没有一天的快乐。”
法行
公输不能加于绳墨,圣人不能加于礼。礼者,众人法而不知,圣人法而知之。
曾子曰:“无内人之疏而外人之亲,无身不善而怨人,无刑己至而呼天。内人之疏而外人之亲,不亦反乎!身不善而怨人,不亦远乎!刑己至而呼天,不亦晚乎!诗曰:‘涓涓源水,不雝不塞。毂已破碎,乃大其辐。事已败矣,乃重太息。’其云益乎!”
曾子病,曾元持足,曾子曰:“元!志之!吾语汝。夫鱼鳖鼋鼍犹以渊为浅而堀其中,鹰鸢犹以山为卑而增巢其上,及其得也必以饵。故君子能无以利害义,则耻辱亦无由至矣。”
子贡问于孔子曰:“君子之所以贵玉而贱珉者,何也?为夫玉之少而珉之多邪?”孔子曰:“恶!赐!是何言也!夫君子岂多而贱之,少而贵之哉!夫玉者,君子比德焉。温润而泽,仁也;栗而理,知也;坚刚而不屈,义也;廉而不刿,行也;折而不挠,勇也;瑕适并见,情也;扣之,其声清扬而远闻,其止辍然,辞也。故虽有珉之雕雕,不若玉之章章。诗曰:‘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此之谓也。”
曾子曰:“同游而不见爱者,吾必不仁也;交而不见敬者,吾必不长也;临财而不见信者,吾必不信也。三者在身曷怨人!怨人者穷,怨天者无识。失之己而反诸人,岂不亦迂哉!”
南郭惠子问于子贡曰:“夫子之门何其杂也?”子贡曰:“君子正身以俟,欲来者不距,欲去者不止。且夫良医之门多病人,檃栝之侧多枉木,是以杂也。”
孔子曰:“君子有三恕:有君不能事,有臣而求其使,非恕也;有亲不能报,有子而求其孝,非恕也;有兄不能敬,有弟而求其听令,非恕也。士明于此三恕,则可以端身矣。”
孔子曰:“君子有三思而不可不思也:少而不学,长无能也;老而不教,死无思也;有而不施,穷无与也。是故君子少思长,则学;老思死,则教;有思穷,则施也。”
公输班不能超越墨线的规则,圣人不能超越礼制。礼制,众人遵循它,却不明白它,圣人遵循它,而且能理解它。
曾子说:“不要不亲近家人而亲近外人,不要自己不好而怨恨别人,不要遭受刑罚才呼喊上天。不亲近家人而亲近外人,这不是违背常理吗?自己不好而怨恨别人,不是舍近求远了吗?遭受到刑罚时才呼喊上天,不是后悔已经晚了吗?《诗经》上说:‘细流的水源,不加堵塞就不断绝。车毂已经全破碎,才加上大车辐。事情已经失败了,这才深深长叹。’这样做有什么用呢?”
曾子病得很严重,他的儿子曾元抱着他的脚。曾子说:“元,你记住!我告诉你。鱼鳖鼋鼍以为深潭还太浅,就在那里面打洞安身;鹰鸢以为山岭太低,就在那上面筑巢栖息;但是,它们还是被人捕获,这一定是为诱饵所诱。所以,如果君子能不贪财害义,那么就不会有什么耻辱了。”
子贡问孔子:“为什么君子珍视宝玉而轻视珉石呢?因为宝玉少而珉石多吗?”孔子说:“唉!赐啊!这是什么话啊!君子怎么会因为多了就轻视它,少了就重视它呢?宝玉,君子用来比拟人的德操。玉温润而有光泽,好比君子的仁;它坚硬而有条纹,好比君子的智慧;它刚强而不屈,好比君子的义,它有棱角而不伤人,好比君子的行为;它即使被折断也不弯曲,好比君子的勇;它的美丽与瑕疵表露在外面,好比君子的诚实;敲击它,声音清越远扬,戛然而止,好比君子的言辞。所以,即使珉石带着彩色花纹,也比不上宝玉那样洁白明亮。《诗经》上说:‘我真想念君子,性情温和得就像宝玉。’说的就是这道理。
曾子说:“与人交游,却不被对方所喜爱,这必定是由于自己缺乏仁爱;与人交往而不被对方所尊敬,这必定是由于自己不忠厚;接近财物,而不被对方所信任,这必定是由于自己没有信用。这三者的原因都在自己身上,怎么能怪怨别人?自己不努力,只会怪怨别人就会陷入困厄;怪怨上天,说明自己没有见识。过失在于自己却反而去责备别人,这不是太不符合实际了吗?”
南郭惠子问子贡说:“先生的弟子,人员怎么那样混杂呢?”子贡说:“君子身心端正,来求学的人都不拒绝,想离去的也不阻止。况且,就像良医的门前多病人,矫形器的旁边多弯曲的木头一样,所以夫子的弟子才这么杂啊。”
孔子说:“君子要有三种恕道:有了君主不能去侍奉,有了臣子却要他们听使唤,这不能宽恕;有了父母不能好好报答,有了子女却要求他们孝顺,这不能宽恕,有了哥哥不能尊重,有了弟弟却要求他们听话,这不能宽恕。读书人明白了这三种恕道,身心就可以端正了。”
孔子说:“君子有三种思考,是不可以不考虑的:少年时候不学习,长大了就没有才能,老年时候不能教育人,死后就没人思念;富足的时候不施舍,贫穷了就没有人帮助。因此君子年少时就考虑到长大后的事,就会努力学习,老年考虑到死后,就会教育后人,富有的时候考虑道贫穷,就会施舍。
哀公
鲁哀公问于孔子曰:“吾欲论吾国之士,与之治国,敢问如何取之邪?”孔子对曰:“生今之世,志古之道:居今之俗,服古之服;舍此而为非者,不亦鲜乎!”哀公曰:“然则夫章甫絇屦,绅带而搢笏者,此贤乎?”孔子对曰:“不必然,夫端衣玄裳,絻而乘路者,志不在于食荤;斩衰菅屦,杖而啜粥者,志不在于酒肉。生今之世,志古之道;居今之俗,服古之服;舍此而为非者,虽有,不亦鲜乎!”哀公曰:“善!”
孔子曰:“人有五仪:有庸人,有士,有君子,有贤人,有大圣。”哀公曰:“敢问何如斯可谓庸人矣?”孔子对曰:“所谓庸人者,口不道善言,心不知邑邑;不知选贤人善士托其身焉以为己忧;动行不知所务,止立不知所定;日选择于物,不知所贵;从物如流,不知所归;五凿为正,心从而坏:如此则可谓庸人矣。”哀公曰:“善!敢问何如斯可谓士矣?”孔子对曰:“所谓士者,虽不能尽道术,必有率也;虽不能遍美善,必有处也。是故知不务多,务审其所知;言不务多,务审其所谓;行不务多,务审其所由。故知既已知之矣,言既已谓之矣,行既已由之矣,则若性命肌肤之不可易也。故富贵不足以益也,卑贱不足以损也:如此则可谓士矣。”哀公曰:“善!敢问何如斯可谓之君子矣?”孔子对曰:“所谓君子者,言忠信而心不德,仁义在身而色不伐,思虑明通而辞不争,故犹然如将可及者,君子也。”哀公曰:“善!敢问何如斯可谓贤人矣?”孔子对曰:“所谓贤人者,行中规绳而不伤于本,言足法于天下而不伤于身,富有天下而无怨财,布施天下而不病贫:如此则可谓贤人矣。”哀公曰:“善!敢问何如斯可谓大圣矣?”孔子对曰:“所谓大圣者,知通乎大道,应变而不穷,辨乎万物之情性者也。大道者,所以变化遂成万物也;情性者,所以理然不取舍也。是故其事大辨乎天地,明察乎日月,总要万物于风雨,缪缪肫肫,其事不可循,若天之嗣,其事不可识,百姓浅然不识其邻:若此则可谓大圣矣。”哀公曰:“善!”
鲁哀公问舜冠于孔子,孔子不对。三问不对。哀公曰:“寡人问舜冠于子,何以不言也?”孔子曰:“古之王者,有务而拘领者矣,其政好生而恶杀焉。是以凤在列树,麟在郊野,乌鹊之巢可俯而窥也。君不此问,而问舜冠,所以不对也。”
鲁哀公问于孔子曰:“寡人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寡人未尝知哀也,未尝知忧也,未尝知劳也,未尝知惧也,未尝知危也。”孔子曰:“君之所问,圣君之问也,丘、小人也,何足以知之?”曰:“非吾子无所闻之也。”孔子曰:“君入庙门而右,登自胙阶,仰视榱栋,俯见几筵,其器存,其人亡,君以此思哀,则哀将焉而不至矣?君昧爽而栉冠,平明而听朝,一物不应,乱之端也,君以此思忧,则忧将焉而不至矣?君平明而听朝,日昃而退,诸侯之子孙必有在君之末庭者,君以思劳,则劳将焉而不至矣?君出鲁之四门,以望鲁四郊,亡国之虚则必有数盖焉,君以此思惧,则惧将焉而不至矣?且丘闻之,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君以此思危,则危将焉而不至矣?”
鲁哀公问于孔子曰:“绅委章甫有益于仁乎?”孔子蹴然曰:“君号然也?资衰苴杖者不听乐,非耳不能闻也,服使然也。黼衣黼裳者不茹荤,非口不能味也,服使然也。且丘闻之,好肆不守折,长者不为市。窃其有益与其无益,君其知之矣。”
鲁哀公问于孔子曰:“请问取人。”孔子对曰:“无取健,无取詌,无取口啍。健、贪也;詌、乱也;口啍、诞也。故弓调而后求劲焉,马服而后求良焉,士信悫而后求知能焉。士不信尒而有多知能,譬之其豺狼也,不可以身尒也。语曰:‘桓公用其贼,文公用其盗。故明主任计不信怒,闇主信怒不任计。计胜怒则强,怒胜计则亡。”
定公问于颜渊曰:“子亦闻东野毕之善驭乎?”颜渊对曰:“善则善矣,虽然,其马将失。”定公不悦,入谓左右曰:“君子固谗人乎!。”三日而校来谒,曰:“东野毕之马失。两骖列,两服入厩。”定公越席而起曰:“趋驾召颜渊!”颜渊至,定公曰:“前日寡人问吾子,吾子曰:‘东野毕之驶善则善矣,虽然,其马将失。’不识吾子何以知之?”颜渊对曰:“臣以政知之。昔舜巧于使民,而造父巧于使马;舜不穷其民,造父不穷其马;是以舜无失民,造父无失马。今东野毕之驭,上车执辔衔,体正矣;步骤驰骋,朝礼毕矣;历险致远,马力尽矣;然犹求马不已,是以知之也。”定公曰:“善,可得少进乎?”颜渊对曰:“臣闻之,鸟穷则啄,兽穷则攫,人穷则诈。自古及今,未有穷其下而能无危者也。”
鲁哀公问孔子说:“我想选择我国的人才和他们一起治理国家,冒昧地问一下怎样去选取他们呢?”孔子回答说:“生在当今的世上,牢记着古代的原则;处在当今的习俗中,穿着古代式样的服装;做到这样而为非作歹的人,不是很少的吗?”
哀公说:“这样的话,那么那些戴着商代式样的礼帽、穿着缚有鞋带的鞋子、束着宽大的腰带并在腰带上插着朝板的人,他们都贤能吗?”孔子回答说:“不一定贤能。那些穿着祭祀礼服、黑色礼袍、戴着礼帽而乘坐祭天大车的人,他们的心思不在于吃荤;披麻带孝、穿着茅草编成的鞋、撑着孝棍而吃薄粥的人,他们的心思不在于喝酒吃肉。生在当今的世上,牢记着古代的原则;处在当今的习俗中,穿着古代式样的服装;做到这样而为非作歹的人,即使有,不也很少吗?”
哀公说:“好!我懂了!”
孔子说:“人有五种典型:有平庸的人,有士人,有君子,有贤人,有伟大的圣人。”
哀公说:“请问像怎样可以称之为平庸的人?”孔子回答说:“所谓平庸的人,嘴里不能说出好话,心里也不知道忧愁,不知道考虑选用和依靠贤人善士;出动时不知道去干什么,立定时不知道立脚点在哪里;天天在各种事物中挑选,却不知道什么东西贵重;一味顺从外界的事情就像流水似的,不知道归宿在哪里;为耳、目、鼻、口、心的欲望所主宰,思想也就跟着变坏。像这样,就可以称之为平庸的人了。”
哀公说:“好!请问像怎样可以称之为士人?”孔子回答说:“所谓士人,即使不能彻底掌握治国的原则和方法,但必定有所遵循;即使不能尽善尽美,但必定有所操守。所以他了解知识不求多,而务求审慎地对待自己的知识;说话不求多,而务求审慎地对待自己所说的话;做事不求多,而务求审慎地对待自己所经手的事。知识已经了解了,话已经说了,事已经做了,那就像自己的生命和肌肤一样不可能再加以改变了。所以富贵并不能使他增加些什么,卑贱并不能使他减少些什么。像这样,就可以称之为士人了。”
哀公说:“好!请问像怎样才可以称之为君子?”孔子回答说:“所谓君子,就是说话忠诚守信而心里并不自认为有美德,仁义之道充满在身而脸上并不露出炫耀的神色,思考问题明白通达而说话却不与人争辩。所以洒脱舒缓好像快要被人赶上似的,就是君子了。”
哀公说:“好!请问像怎样才可以称之为贤人?’孔子回答说:“所谓贤人,就是行为符合规矩法度而不伤害本身,言论能够被天下人取法而不伤害自己,富裕得拥有天下而没有私藏的财富,把财物施舍给天下人而不用担忧自己会贫穷。像这样,就可以称之为贤人了。”
哀公说:“好!请问像怎样才可以称之为伟大的圣人?”孔子回答说:“所谓伟大的圣人,就是智慧能通晓大道,面对各种事变而不会穷于应付,能明辨万物性质的人。大道,是变化形成万物的根源;万物的性质,是处理是非、取舍的根据。所以,圣人做的事情像天地一样广大普遍,像日月一样明白清楚,像风雨一样统辖万物,温温和和诚恳不倦。他做的事情不可能被沿袭,好像是上天主管的一样;他做的事情不可能被认识,老百姓浅陋地甚至不能认识和它相近的事情。像这样,就可以称之为伟大的圣人了。”
哀公说:“好!”
鲁哀公向孔子打听舜所戴的礼帽,孔子不回答。哀公问了三次,孔子仍不回答。哀公说:“我向您打听舜所戴的礼帽,您为什么不说话呢?”孔子回答说:“古代的帝王中有戴便帽并穿圆领便服的,但他们的政治却是致力于使人生存而厌恶杀人。因此凤凰栖息在成行的树上,麒麟活动在国都的郊外,乌鸦、喜鹊的窝可以低头观察到。您不问这个,却问舜戴的礼帽,所以我不回答啊。”
鲁哀公问孔子说:“我出生在深邃的后宫之中,在妇人的哺育下长大,我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悲哀,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忧愁,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劳苦,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恐惧,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危险。”
孔子说:“您所问的,是圣明的君主所问的问题。我孔丘,是个小人啊,哪能知道这些?”
孔子说:“您走进宗庙的大门向右,从东边的台阶登堂,抬头看见椽子屋梁,低头看见灵位,那些器物还在,但那祖先已经没了,您从这些方面来想想悲哀,那么悲哀之情哪会不到来呢?您黎明就起来梳头戴帽,天亮时就上朝听政,如果一件事情处理不当,就会成为祸乱的发端,您从这些方面来想想忧愁,那么忧愁之情哪会不到来呢?你天亮时上朝处理政事,太陽偏西时退朝,而各国逃亡而来的诸侯的子孙一定有等在您那朝堂的远处来侍奉您的,您从这些方面来想想劳苦,那么劳苦的感觉哪会不到来呢?您走出鲁国国都的四方城门去瞭望鲁国的四郊,那些亡国的废墟中一定有几处茅屋,您从这些方面来想想恐惧,那么恐惧之情哪会不到来呢?而且我听说过这样的话:‘君主好比船,百姓好比水。水能载船,水能翻船。’您从这个方面来想想危险,那么危险感哪会不到来呢?”
鲁哀公问孔子说:“束宽大的腰带、戴周代式样的黑色丝绸礼帽和商代式样的成人礼帽,有益于仁吗?”孔子惊恐不安地说:“您怎么这样问呢?穿着丧服、撑着孝棍的人不听音乐,并不是耳朵不能听见,而是身穿丧服使他们这样的。穿着祭祀礼服的人不吃荤菜,并不是嘴巴不能品味,而是身穿祭服使他们这样的。而且我听说过这样的话,善于经商的人不使所守资财折耗,德高望重的长者不去市场做生意谋利。束腰带、戴礼帽是有益于仁还是无益于仁,您大概知道了吧。”
鲁哀公问孔子说:“请问怎样选取人才?”孔子回答说:“不要选取要强好胜的人,不要选取钳制别人的人,不要选取能说会道的人。要强好胜的人,往往贪得无厌;钳制别人的人,往往会犯上作乱;能说会道的人,往往会弄虚作假。所以弓首先要调好,然后才求其强劲;马首先要驯服,然后才求其成为良马;人才首先要忠诚老实,然后才求其聪明能干。一个人如果不忠诚老实却又非常聪明能干,打个比方,他就是豺狼啊,是不可以使自己靠近他的呀。俗话说:‘齐桓公任用逆贼,晋文公任用强盗。’所以英明的君主根据利害得失来选用人而不凭感情用事,昏庸的君主凭感情来选用人而不根据利害得失。对利害得失的计较超过了感情用事就会强盛,感情用事超过了对利害得失的计较就会灭亡。”
鲁定公问颜渊说:“东野先生车驾得好吗?”颜渊回答说:“好倒是好。虽然这样,他的马将要奔逃了。”定公很不高兴,进去对近臣说:“君子原来是诽谤人的吗?”三天以后,养马的官员来拜见,说:“东野毕的马逃跑了。两匹旁边的马挣断缰绳分别跑了,两匹中间的马回到了马棚中。”定公离开坐席站起来说:“赶快套车去召见颜渊!”
颜渊来了。定公说:“前天我问您,您说:‘东野毕驾车,好倒是好。虽然这样,他的马将要奔逃了。’不知道您凭什么了解到这一点?”颜渊回答说:“我是根据政治上的原则来了解到这一点的。从前舜善于役使民众,造父善于驱使马。舜不使他的民众走投无路,造父不使他的马走投无路,因此舜没有逃跑的民众,造父没有逃跑的马。现在东野毕驾车,登上车子手握缰绳,马嚼子和马身都端正了;慢走快跑驱赶奔驰,朝廷所规定的礼仪全部达到了;经历各种险阻而到达了远方,马的气力也就用光了。然而他还是要求马不停步,因此我知道他的马会逃跑。”
定公说:“好!您可以稍微再进一步说说吗?”颜渊回答说:“我听说过这样的话:‘鸟走投无路了就会乱啄,兽走投无路了就会乱抓,人走投无路了就会欺诈。’从古到今,还没有使臣民走投无路而能没有危险的君主啊。”
尧问
尧问于舜曰:“我欲致天下,为之奈何?”对曰:“执一无失,行微无怠,忠信无倦,而天下自来。执一如天地,行微如日月,忠诚盛于内,贲于外,形于四海,天下其在一隅邪!夫有何足致也!”
魏武侯谋事而当,群臣莫能逮,退朝而有喜色。吴起进曰:“亦尝有以楚庄王之语,闻于左右者乎?”武侯曰:“楚庄王之语何如?”吴起对曰:“楚庄王谋事而当,群臣莫能逮,退朝有忧色。申公巫臣进问曰:‘王朝而有忧色,何也?’庄王曰:‘不谷谋事而当,群臣莫能逮,是以忧也。其在中蘬之言也,曰:“诸侯自为得师者王,得友者霸,得疑者存,自为谋而莫己若者亡。”今以不谷之不肖,而群臣莫能逮,吾国几于亡乎!是以忧也。’楚庄王以忧,而君以喜。”武侯逡巡再拜曰:“天使夫子振寡人之过也。”
伯禽将归于鲁,周公谓伯禽之傅曰:“汝将行,盍志而子美德乎?”对曰:“其为人宽,好自用以慎。此三者,其美德也。”周公曰:“呜呼!以人恶为美德乎?君子好以道德,故其民归道。彼其宽也,出无辨矣,女又美之!彼其好自用也,是所以窭小也。君子力如牛,不与牛争力;走如马,不与马争走;知如士,不与士争知。彼争者均者之气也,女又美之!彼其慎也,是其所以浅也。闻之曰:‘无越踰不见士。’见士问曰:‘无乃不察乎?’不闻即物少至,少至则浅。彼浅者,贱人之道也,女又美之!吾语女:我、文王之为子,武王之为弟,成王之为叔父,吾于天下不贱矣;然而吾所执贽而见者十人,还贽而相见者三十人,貌执之士者百有余人,欲言而请毕事者千有余人,于是吾仅得三士焉,以正吾身,以定天下。吾所以得三士者,亡于十人与三十人中,乃在百人与千人之中。故上士吾薄为之貌,下士吾厚为之貌,人人皆以我为越踰好士,然故士至;士至而后见物,见物然后知其是非之所在。戒之哉!女以鲁国骄人,几矣!夫仰禄之士犹可骄也,正身之士不可骄也。彼正身之士,舍贵而为贱,舍富而为贫,舍佚而为劳,颜色黎黑而不失其所,是以天下之纪不息,文章不废也。”
语曰:缯丘之封人,见楚相孙叔敖曰:“吾闻之也:处官久者士妒之,禄厚者民怨之,位尊者君恨之。为相国有此三者,而不得罪于楚之士民何也?”孙叔敖曰:“吾三相楚而心愈卑,每益禄而施愈博,位滋尊而礼愈恭,是以不得罪于楚之士民也。”
子贡问于孔子曰:“赐为人下而未知也。”孔子曰:“为人下者乎?其犹土也。深抇之而得甘泉焉,树之而五谷蕃焉,草木殖焉,禽兽育焉;生则立焉,死则入焉;多其功,而不“息”德。为人下者其犹土也。”
昔虞不用宫之奇而晋幷之,莱不用子马而齐幷之,纣刳王子比干而武王得之。不亲贤用知,故身死国亡也。
为说者曰:“孙卿不及孔子。”是不然。孙卿迫于乱世,遒于严刑,上无贤主,下遇暴秦,礼义不行,教化不成,仁者绌约,天下冥冥,行全刺之,诸侯大倾。当是时也,知者不得虑,能者不得治,贤者不得使。故君上蔽而无睹,贤人距而不受。然则孙卿怀将圣之心,蒙佯狂之色,视天下以愚。诗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此之谓也。是其所以名声不白,徒与不众,光辉不博也。今之学者,得孙卿之遗言余教,足以为天下法式表仪。所存者神,所过者化,观其善行,孔子弗过。世不详察,云非圣人,奈何!天下不治,孙卿不遇时也。德若尧禹,世少知之;方术不用,为人所疑;其知至明,循道正行,足以为纪纲。呜呼!贤哉!宜为帝王。天地不知,善桀纣,杀贤良,比干剖心,孔子拘匡,接舆避世,箕子佯狂,田常为乱,阖闾擅强。为恶得福,善者有殃。今为说者,又不察其实,乃信其名。时世不同,誉何由生?不得为政,功安能成?志修德厚,孰谓不贤乎!
尧问舜说:“我想招引天下的人,对此该怎么办?”舜回答说:“主持政务专心一意而没有过失,做细小的事也不懈怠,忠诚守信而不厌倦,那么天下人自会归顺。主持政务专心一意像天长地久一样,做细小的事像日月运行不息一样,忠诚充满在内心,发扬在外表,体现在四海之内,那么天下人岂不就像在室内的角落里一样啦?又哪里要去招引呢?”
魏武侯谋划政事得当,大臣们没有谁能及得上他,退朝后他带着喜悦的脸色。吴起上前说:“曾经有人把楚庄王的话报告给您了吗?”
武侯说:“楚庄王的话怎么说的?”吴起回答说:“楚庄王谋划政事得当,大臣们没有谁及得上他,退朝后他带着忧虑的神色。申公巫臣上前询问说:‘大王被群臣朝见后面带忧虑的神色,为什么呀?’庄王说:‘我谋划攻事得当,大臣们没有谁能及得上我,因此我忧虑啊。那忧虑的原因就在仲虺的话中,他说过,诸侯获得师傅的称王天下,获得朋友的称霸诸侯,获得解决疑惑者的保存国家,自行谋划而没有谁及得上自己的灭亡。现在凭我这样的无能,而大臣们却没有谁及得上我,我的国家接近于灭亡啦!因此我忧虑啊。’楚庄王因此而忧虑,而您却因此而高兴!”
武侯后退了几步,拱手拜了两次说:“是上天派先生来挽救我的过错啊。”
伯禽将要回到鲁国去,周公旦对伯禽的师傅说:“你们要走了,你为什么不估量一下你所辅导的这个人的美德呢?”伯禽的师傅回答说:“他为人宽大,喜欢靠自己的才智行事,而且谨慎。这三个方面,就是他的美德了。”
周公说:“唉呀!你怎么能把人家不好的东西当作美德啦!君子喜欢按照道理去行事,所以他的民众也归顺正道。他对人一味宽大,那么赏赐就会不加分别了,你却还赞美它。他喜欢靠自己的才智行事,这是使他浅陋无知而胸怀狭窄的根源啊。君子气力像牛一样大,也不和牛较量气力;跑起来像马一样快,也不和马赛跑;智慧像士人一样高明,也不和士人比聪明。那较量竞争,只是把自己和别人等同的人的气量,你却还赞美它。他的谨慎,这是使他孤陋寡闻的原因。我听说过这句活:‘不要过分地不会见士人。’见到士人就要问道:‘不是我不明察吧?’不询问,那么事情就了解得少,了解得少就浅陋了。那浅陋,是下贱之人的为人之道,你却还赞美它。”
周公对伯禽说:“我告诉你。我是文王的儿子,武王的弟弟,成王的叔父。我在天下不算卑贱了,然而我拿着礼物去拜见的尊长有十个,还礼会见的平辈有三十个,用礼貌去接待的士人有一百多个,想要提意见而我请他把事情说完的人有一千多个,在这些人之中我只得到三个贤士,靠他们来端正我的身心,来安定天下。我得到三个贤士的办法,不是在十个人和三十个人之中挑选,而是在上百人和上千人之中挑选。所以对于上等的士人,我对他们的礼貌轻一些;对于下等的士人,我对他们的礼貌重一些。人人都认为我特别喜欢士人,所以士人都来了;士人来了,然后我才能看清事物;看清了事物,然后才能知道它们的是非在什么地方。要警戒啊!你如果凭借鲁国高傲地对待人,就危险了!那些依赖俸禄生活的士人还可以高傲地对待,而端正身心的士人是不可以高傲地对待的。那些端正身心的士人,舍弃高贵的地位而甘居卑贱,舍弃富足的待遇而甘愿贫穷,舍弃安逸而干劳苦的事,脸色黝黑也不丧失自己所选择的立场,因此天下的治国纲领能流传不息,古代的文献典籍能经久不废啊。”
民间有传说,缯丘的封人拜见楚国的丞相孙叔敖说:“我听说过这样的话:‘做官长久的人,士人就会嫉妒他;俸禄丰厚的人,民众就会怨恨他;地位尊贵的人,君主就会憎恶他。’现在相国具备了这三种情况却没有得罪楚国的士人民众,为什么呢?”孙叔敖说:“我三次任楚国相国而心里越来越谦卑,每次增加俸禄而施舍越来越广泛,地位越尊贵而礼节越恭敬,因此没有得罪楚国的士人民众啊。”
子贡问孔子说:“我想对人谦虚却还不知道怎样做。”孔子说:“对人谦虚么?那就要像土地一样啊。深深地挖掘它就能得到甜美的泉水,在它上面种植而五谷就茂盛地生长;草木在它上面繁殖,禽兽在它上面生息;活着就站在它上面,死了就埋在它里面;它的功劳很多却不自以为有功德。对人谦虚嘛,那就要像土地一样啊。”
从前虞国不用宫之奇而晋国吞并了它,莱国不用子马而齐国吞并了它,商纣王将王子比干剖腹挖心而周武王夺取了他的政权。君主不亲近贤能的人、任用明智的人,所以会身死国亡啊。
那些立说的人说:“荀卿及不上孔子。”这不对。
荀卿被迫处在乱世,身受严刑箝制;上没有贤德君主,下碰上暴虐之秦;礼制道义不能推行,教育感化不能办成;仁人遭到罢免束缚,天下黑暗昏昏沉沉;德行完美反受讥讽,诸侯大肆倾轧兼并。在这个时代啊,有智慧的人不能谋划政事,有能力的人不能参与治理,有德才的人不能得到任用。所以君主受到蒙蔽而看不见什么,贤能的人遭到拒绝而不被接纳。既然这样,所以荀卿抱着伟大的圣人的志向,却又给自己脸上加了一层装疯的神色,向天下人显示自己的愚昧。《诗经》上说:“不但明智又聪慧,用来保全他自身。”说的就是这种人啊。这就是他名声不显赫,门徒不多,光辉照耀得不广的原因。
现在的学者,只要能得到荀卿遗留下来的言论与残剩下来的教导,也完全可以用作为天下的法度准则。他所在的地方就得到全面的治理,他经过的地方社会就发生了变化。看看他那善良的行为,孔子也不能超过。世人不加详细考察,说他不是圣人,有什么办法呢?天下不能治理好,是因为荀卿没有遇到时机啊。他的德行像尧禹一样,世人却很少知道这一点;他的治国方略不被采用,反被人们所怀疑。他的智力极其聪明,他遵循正道、端正德行,足以成为人们的榜样。唉呀!贤能啊!他应该成为帝王。天地不知,竟然善桀纣,杀害贤良。比干被剖腹挖心,孔子被围困在匡地,接舆逃避社会,箕子假装发疯,田常犯上作乱,阖闾放肆逞强。作恶的得到幸福,行善的反遭祸殃。现在那些立说的人又不考察实际情况,竟然相信那些虚名;时代不同,名誉从哪里产生?不能执政,功业哪能建成?志向美好、德行敦厚,谁说荀卿没有德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