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猎赋

校猎赋

汉赋。西汉扬雄作。始见于《汉书?扬雄传》,题作《校猎赋》，萧统《文选》题为《羽猎赋》,后人多从之，又略见于《艺文类聚》66卷。是汉赋中以描写畋猎为内容的代表作品之一。赋前有序文,申明作赋的缘由是因为汉成帝的校猎之举“太奢丽夸诩”,不合圣王礼制,故作此赋以表讽谏之意。赋的正文可分3部分，开头部分即显现出赋颂的特点,把汉代皇帝与三皇五帝相比埒,为其歌功颂德。中间部分是主体，大事铺张夸饰，状写天子校猎时的壮观盛况群象飞动,画面壮阔，如写围猎之状说:“移围徙阵.浸淫蹴部，曲队坚重,各按部伍:壁垒天施神扶电击，逢之则碎，近之则破，鸟不及飞兽不及过?军惊师骇，刮野扫地。及至罕车飞扬,武骑聿皇,蹈飞豹,绢枭阳,追天宝,出一方，"其描绘校猎阵容的整肃,斗士的英武搏击的迅猛,以及飞禽走兽的狼狈不堪,都极其生动.形象鲜明，富于艺术感染力。赋的结尾部分写汉天子翻然悔悟，决心“立君臣之节,崇贤圣之业”,于是罢猎而去“回轸还衡,背阿房,反未央”。显然扬雄的《羽猎赋》,其结构体制和表现方法,都模仿司马相如的《子虚赋》和《上林赋》。司马相如的赋“苞括宇宙，总览人物”(司马相如语)，扬雄的赋“必推类而言,极丽靡之辞”(扬雄语)。《羽猎赋》可与《子虚赋》、《上林赋》比美,惟其所处时代已是西汉末路一味炫耀帝国声威显然有谀美之嫌。扬雄晚年也认识到这种“劝百而讽一,曲终而雅奏”的作品并不足取。

校猎赋原文

或称羲农，岂或帝王之弥文哉?论者云否。各以并时而得宜，奚必同条而共贯?则泰山之封，乌得七十而有二仪?是以创业垂统者俱不见其爽，遐迩三五，孰知其是非?遂作颂曰：丽哉神圣，处于玄宫，富既与地乎侔訾，贵正与天乎比崇。齐桓曾不足使扶毂，楚严未足以为骖乘。陿三王之阨僻，峤高举而大兴。历五帝之廖廓，涉三皇之登闳。建道德以为师，友仁义以为朋。

于是玄冬季月，天地隆烈，万物权舆于内，徂落于外，帝将惟田于灵之囿。开北垠受不周之制，以终始颛顼玄冥之统。乃诏虞人典泽，东延昆邻，西驰阊阖。储积共偫，戍卒夹道。斩丛棘，夷野草，御自汧渭，经营丰镐，章皇周流，出入日月，天与地沓。尔乃虎路三嵕以为司马，围经百里以为殿门。外则正南极海，邪界虞渊，鸿濛沆茫。碣以崇山。营合围会，然后先置乎白杨之南，昆明灵治之东。贲育之伦，蒙盾负羽，杖镆邪而罗者以万计，其余荷垂天之毕，张竟野之罘，靡日月之朱竿，曳彗星之飞旗，青云为纷，虹蜺为紑，属之乎昆仑之虚，焕若天星之罗，浩如涛水之波，淫淫与与，前后要遮。搀枪为闉，明月为候，营惑司命，天弧发射。鲜扁陆离，骈衍佖路，徽车轻武，鸿絧緁猎，殷殷轸轸，被陵缘阪，穷冥极远者，相与列乎高原之上。羽骑营营，昈分殊事，缤纷往来，轠轳不绝，若光若灭者，布乎青林之下。

于是天子乃以阳朝始出乎玄宫，撞鸿钟，建九旒，六白虎，载灵舆，蚩尤并毂，蒙公先驱。立历天之旗，曳捎星之旃，辟历列缺，吐火施鞭，萃傱允溶，淋漓廓落，麾八镇而开关。飞廉云师，吸濞潚率，鳞罗布列，攒以龙翰。啾啾跄跄，入西园，切神光，望平乐，径竹林，蹂蕙圃，践兰唐。举烽烈火，辔者施技，方驰千驷，校骑万师。虓虎之陈，纵横胶輵，猋泣雷厉，驞駍駖磕，汹汹旭旭，天与地岋，羡漫半散，萧条数千里外。

若夫壮士忼慨，殊乡别趣，东西南北，骋耆奔欲，拕苍豨，跋犀犛，蹶浮麋，斫巨狿，搏玄蝯，腾空虚，距连卷，踔夭蟜，娭涧间，莫莫纷纷，山谷为之风猋，林丛为之生尘。及至获夷之徒，蹶松柏，掌疾黎，猎蒙茏，辚轻飞，履般首，带修蛇，鉤赤豹，牵象犀，跇峦坑，超唐陂。车骑云会，登降暗蔼，泰华为旒，熊耳为缀，木仆山还，漫若天外，储与乎大溥，聊浪乎宇内。

于是天清日晏，逢蒙列眥，羿氏控弦，皇车幽輵，光纯天地，望舒弥辔，翼乎徐至于上兰。移围徙陈，浸淫蹴部，曲队坚重，各按行伍。壁垒天旋，神抶电击，逢之则碎，近之则破，鸟不及飞，兽不得过，军惊师骇，刮野扫地。及至罕车飞扬，武骑聿皇，蹈飞豹， 羂嘄阳，追天宝，出一方，应駍声，击流光，野尽山穷，囊括其雌雄，沈沈溶溶，遥噱乎纮中。三军芒然，穷冘阏与，亶观夫剽禽之绁隃，犀兕之抵触，熊罴之挐攫，虎豹之凌遽，徒角抢题注，?竦詟怖，魂亡魄失，触辐关脰。妄发期中，进退屡获，创淫轮夷，丘累陵聚。

于是禽殚中衰，相与集于靖冥之馆，以临珍池。灌以歧梁，溢以江河，东瞰目尽，西畅无厓。随珠和氏，焯烁其陂，玉石嶜崟，眩耀青熒。汉女水潜，怪物暗冥，不可殚形。玄鸾孔雀，翡翠垂荣。王雎关关，鸿雁嘤嘤，群娱乎其中。噍噍昆鸡，凫鹥振鹭，上下砰磕，声若雷霆。乃使文身之技，水格鳞虫，凌坚冰，犯严渊，探岩排砢，薄索蛟螭。蹈?獭，据鼋鼍，抾灵蠵，入洞穴，出苍梧，乘巨鳞，骑景鱼，浮彭蠡，目有虞。方椎夜光之流离，剖明月之珠胎，鞭洛水之宓妃，饷屈原与彭胥。

于兹乎鸿生钜儒，俄轩冕，杂衣裳，修唐典，匡雅颂，揖让于前，昭光振燿，向忽如神，仁声惠于北狄，武谊动于南邻。是以旃裘之王，胡貉之长，移珍来享，抗手称臣，前入围口，后陈庐山。群公常伯杨朱墨翟之徒，喟然称曰：“崇哉乎德，虽有唐虞大夏成周之隆，何以侈兹!夫古之觐东岳、禅梁基，舍此世也，其谁与哉?“

上犹谦让而未俞也，方将上猎三灵之流，下决醴泉之滋，发黄龙之穴，窥凤凰之巢，临麒麟之囿，幸神雀之林。奢云梦，侈孟渚，非章华，是灵台，罕徂离宫而辍游观。土事不饰，木工不雕，承民乎农桑，劝之以弗怠，侪男女使莫违。恐贫穷者不徧被洋溢之饶，开禁苑，散公储。创道德之囿，弘仁惠之虞，驰弋乎神明之囿，览观乎群臣之有无。放雉兔，收置罘，麋鹿刍荛与百姓共之，盖所以臻兹也。于是醇洪畅之德，丰茂世之规，加劳三皇，勖勤五帝，不亦至乎!乃祗庄雍穆之徒，立君臣之节，崇贤圣之业，未遑苑囿之丽，游猎之靡也。因回轸还衡，背阿房，反未央。

校猎赋意译

在寒冷的冬日，皇帝准备在灵囿进行狩猎。他打开了北面的宫门，让刺骨的西北风吹进来，遵循古代圣王的传统。于是，他命令虞官清查山川，从昆池之畔到阊阖门前，准备所需物资。士兵们列队道路两旁，清除障碍，从汧渭之滨开始，一直到丰镐之地，形成了一个广阔的围场，仿佛日月都在其中运行，天地相隔遥远。

围场以三嵕山为界，用竹子和虎皮做成的大门标志着司马门，殿门延伸百里，直至海边，与虞渊相接，辽阔无垠，以高山为标志。狩猎的队伍集结在白杨观南、灵沼之东，准备着一切所需。强壮的勇士们手持盾牌，背着箭矢，数以万计的士兵排列着，手持大戟。其他人则携带着巨大的网，张开的网足以覆盖四周，高举的竿子仿佛能触及天际，飘扬的旗帜如同彗星划过夜空，旗帜上的装饰如同彩虹，延伸至昆仑山脚下。光芒闪耀如同星辰，浩大如同江河的波涛，来来往往，相互衔接。

他们以彗星为遮蔽，以明月为守望，以天上的星辰为指引，以天弧为武器。狩猎的队伍迅速而众多，遍布道路，轻快的车辆一辆接一辆，络绎不绝，如同山陵上的覆盖物，沿着山坡延伸，直至最幽深的地方。骑兵在林间穿梭，分工明确，往来交织，如同在青林之下闪烁的星光。

在阳光明媚的早晨，皇帝从深邃的宫殿中走出，钟声回荡，龙旗飘扬。六匹白虎马拉着皇帝的车驾，蚩尤伴随左右，蒙恬领先开路。旗帜高耸，直指云霄，电闪雷鸣，火光冲天，队伍迅速展开，散布四方，指挥着各个方向的大门开启。如同云师张开飞帘，队伍如鱼鳞般排列，又如龙翰般集结。人马奔腾，喧嚣声中西园，逼近神光，远眺平乐，直通竹林，践踏着花圃，摧毁着兰草。烽火燃起，驭手展示技艺，千车并进，万骑追随。勇士们如猛兽般冲锋，纵横驰骋，如风卷残云，如雷鸣山崩，呼喊声震天动地，天地为之摇动，散布千里，远方也因此动荡不安。

那些壮士们各怀壮志，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追逐着自己的欲望，推翻黑熊，践踏犀牛，踢倒迅鹿，砍杀巨蟒，与黑猿搏斗，飞跃枝头，跨越险峻林木，在山涧间嬉戏，尘土飞扬，山谷风起，林中尘土飞扬。至于那些能征服异族的勇士，他们践踏松柏，掌击蒺藜，猎取草木间的野兽，射杀高飞的鸟禽，脚踢猛虎，手擒长蛇，钩杀赤豹，牵引象犀，翻越山峦，横渡池塘。车骑如云聚集，登山越岭，人多势众，华山成为旗帜上的装饰，熊耳成为旗帜的点缀。林木倒下，山峰旋转，队伍散布，仿佛来自天外。他们相互呼应，漫步在大水之畔，放纵于天地之间。

天空晴朗无云，逢蒙瞪眼，后羿拉弦，皇帝的车驾声如幽咽，光芒直冲云霄。望舒握紧缰绳，轻轻飘飞，抵达上兰。移动围猎的阵型，队伍紧密相连，曲折有致，坚如磐石。各按行列站立，壁垒如天旋转，攻击如鬼神闪电，一触即溃，一近即破，鸟儿无法飞翔，野兽无法逃脱。军士惊慌，队伍混乱，田野如被扫荡。战车飞驰扬威，武士轻骑迅捷，脚踏飞豹，罗网枭阳，追逐珍宝，出没不定，呼应着雷鸣之声，刺穿流光，穷尽山林田野，才能捕捉到一对雌雄。禽兽奔走疲极，远远地张口喘息于网中，三军茫然，神情懈怠，只是旁观轻禽的跳跃，犀牛的冲撞，熊罴的搏斗，虎豹的慌乱。只见它们以角刨地，以额触地，缩瑟不安，恐惧战栗，魂飞魄散，触动车轮，猎者随意发射，必命中目标，进退自如，收获丰盛。野兽的伤口巨大，血流成河，所获堆积如山。

此时，禽兽几乎被杀尽，射击已不再频繁，众人聚集在深馆之中，临近深渊之池。池水引自歧山梁山，充溢着江河之水，东望无边，西顾无岸，随侯之珠，和氏之璧，在水中闪耀，玉石高耸，色青而有光。汉女潜藏水下，怪物幽暗不明，形态难以尽览。黑鸾与孔雀，羽毛如翡翠般闪耀，王雎关关相和，鸿雁嘤嘤而鸣，成群在池中嬉戏。昆鸡啾啾，凫鹥白鹭振翅，声音如雷鸣。于是让那些擅长水性的越人，潜入水中，追逐鱼虫，冲破厚冰，探索深渊，搜寻蛟螭，践踏水獭，捕捉鼋鼍，舀取巨龟，进入大禹之穴，走出苍梧之林，乘大鱼，骑巨鲸，浮出彭泽，仰望舜帝。他们敲击夜光之珠，剖开明月之蛤，鞭打洛水之妃，祭奠屈原、彭咸、伍子胥。

这时，那些崇尚古代圣贤的儒者，乘坐高大的马车，戴着高高的帽子，穿着五彩斑斓的衣裳，遵循着唐尧的道德规范，校正着雅颂之乐，在天子面前行礼如仪，他们的光彩照耀四方，他们的行动迅速如神。他们的仁德之声传遍了北狄，他们的武力之威震慑了南邻，那些穿着毛皮衣服的君主，那些胡人貉人的首领，纷纷向汉天子献上珍贵的礼物，举手行礼称臣，他们的队伍络绎不绝，一直排到了庐山。那些公卿大夫，以及像杨朱墨翟那样的贤人，都被感动得赞叹不已：“多么伟大的德业啊！即使是古代的唐尧虞舜，大夏成周的盛世，也比不上现在啊！古代那些封禅东岳、梁基的行为，除了这个时代，还有谁能做到呢？”

然而，天子却谦虚地认为自己做得还不够。他正准备上祈日月星三灵的福泽，下求醴泉的滋润，探索黄龙的奥秘，观察凤凰的巢穴，游览麒麟的园林，驾临神雀的树林。他认为云梦泽的游乐太过奢华，孟诸的田猎太过奢侈，章华台不合适，而灵台才是正途。他减少离宫别馆的使用，停止游观的活动，土木工程不再过度修饰，木工也不再加雕琢。他引导百姓致力于农桑，激励他们不懈怠，让男女婚配不违时。他担心贫穷的人不能享受到富裕的生活，于是开放天子的禁苑，散发公家的储备，创建道德的园林，弘扬仁惠的欢乐，大概只有这样，才能达到他的目标。他进一步使宏大的德业更加精纯，盛世的典章规则更加丰富，他比三皇更辛劳，比五帝更勤勉，但这样，他才能达到极至。他永远尊敬和顺从的人，树立君臣之间的节度，崇尚贤圣的业绩，不再有时间去观览园林的宏伟，去游猎的奢侈。于是，他回转车驾，离开了阿房宫的奢华，回到了未央宫的俭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