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巫蛊之祸

汉武帝刘彻15岁即位，69岁去世共在位54年，是执政时间最长的帝王之一。武帝雄才大略，但也生性多疑要求苛刻，亲近大臣能善始善终者寥寥无几。皇后弟弟、太子舅舅、功高盖世的大将军卫青一生谨慎，漠北大战后赋闲十余年，不参朝政，闭门谢客，于公元前106年去世，极尽哀荣。即便如此，在卫青生前，其三个儿子的侯爵都被因故剥夺。卫青身死，卫氏无侯，在外戚家族普遍参政掌权的汉代，对于皇后卫子夫、太子刘据就像是一朵阴云，不是好的征兆。

后宫佳丽三千，皇帝的感情更是不可捉摸、难以持续。卫子夫之后，汉武帝还先后宠爱过王夫人、李夫人、钩弋夫人。王夫人早逝有一子夭折，李夫人同样早逝却留下一子，钩弋夫人则在公元前94年生下武帝最小的儿子。李夫人的哥哥李延年是汉代著名音乐家、国家文艺机构“乐府”的负责人，更为有名的另一位哥哥、贰师将军李广利，曾被武帝寄予厚望，或能接替卫青、霍去病掌军。可惜李广利才能平庸，征讨西域小国损失极大，与匈奴作战败多胜少。宠爱一名女子，就收获卫、霍两员中华名将，这种天大幸事实在可一不可再。

卫氏家族和太子刘据真正面临的狂风骤雨在公元前91年来临。武帝已经65岁，独自处于权力之巅数十年，叠加身体上的病痛和对死亡的恐惧，愈加深沉，敏感，也愈加迷信鬼神。这年春天，已经担任丞相十二年之久的公孙贺，因为被人告发用“巫蛊”诅咒皇帝而被下狱。在汉代狱中，酷刑之下，依据皇帝的心意可以获得任意口供，这也是汉代许多高官宁愿自杀也不愿入狱的原因。果然公孙贺罪名证实，与儿子公孙敬声一起死于狱中并株连家族。公孙贺在武帝还是太子时就是其身边最亲近的伙伴之一，后来被安排在卫青麾下效力以获取军功，还娶了卫子夫的姐姐为妻并生子公孙敬声，成为武帝的连襟和太子的姨父。

公孙贺身死族灭，但“巫蛊”案并未结束。公元前91年夏，阳石公主、诸邑公主和长平侯卫伉因为牵连此案被杀，具体案情不明。两位公主都是武帝亲女但生母不明，有可能是皇后亲女。卫伉则是卫青长子、太子表哥，在卫青死后数年才继承侯爵。事到如今，皇后和太子估计已成惊弓之鸟，对顺利继位不报希望。

37岁的刘据已任太子31年，是史上第二时长的太子。超长待机的太子能顺利继位者寥寥无几，父皇的长寿反而成了催命符。又是熟悉的剧情：太子的生母年老色衰，皇帝宠爱娇妻和幼儿，父子的执政思路存在分歧，太子的竞争者和政敌暗中攻讦，太子的亲朋好友抱成一团，衰老的皇帝越来越敏感多疑，投机者不惜得罪太子讨好皇帝。。。

公元前91年秋，当武帝任命曾经与太子有过冲突的著名“酷吏”江充继续追查“巫蛊”一案时，想必太子已经开始怀疑自己能否保命。酷吏是汉代独特的政治现象，景帝时出现，武帝时大兴其道。官员不惜得罪众人、用残酷的手段满足皇帝的心意，以此展现只对皇帝一人负责的忠诚，作为个人的晋升之阶，因而得名“酷吏”。皇帝支持和鼓励酷吏的本意是要制约地方上的豪强，和中央盘根错节的宗室、功臣、外戚。江充大索长安之后还要求搜索皇宫，得到武帝的许可，然后在太子宫中发现了作为“巫蛊”证据的木人和帛书。两千年后的现在已经无从证明这些证据的来历，而在当时其实也没有多少证明的可能与必要。

有秦国皇子扶苏的前车之鉴，刘据不愿坐以待毙。此时刘据、卫子夫在长安，武帝常居距离长安一百多公里的甘泉宫，父子之间消息隔绝。刘据无法获知武帝的心意，也没有为自己分辨的机会，最终决定铤而走险，以“武帝已去世”的名义发动政变，先斩杀江充，后攻打接替公孙贺担任丞相的刘屈氂府邸，但被其逃脱。

武帝得知太子作乱后，也曾尝试召太子相见但未成功，刀兵一起，也别无选择只能回长安平叛。太子尽力争取军队支持，同时招募长安城的囚徒与市民相助，武帝则从长安周边调集军队，双方在长安城内大战数日，血流成河死伤数万，最终刘据兵败逃亡。皇后卫子夫自杀，刘据和随行的两个儿子在逃亡途中身亡，卫氏家族和刘据亲属株连者众多。这就是历史著名的“巫蛊之祸”。

余波仍在继续，公元前90年，平叛有功的丞相刘屈氂被诛杀，起因同样是用巫蛊诅咒皇帝，后又被告发策划再立太子。刘屈氂是武帝亲侄，和贰师将军李广利是儿女亲家，因此刘屈氂和李广利希望李广利妹妹生下的皇子成为新太子。再联想到太子政变时优先攻击他的堂兄弟刘屈氂，因此许多人认为：至少在太子自己看来，刘屈氂及其背后的李氏家族才是造成巫蛊之祸的罪魁祸首，目的就是争夺太子之位。李广利正率军与匈奴作战，其妻儿因牵涉到刘屈氂案被捕，原本期望立功赎罪，结果心慌意乱、轻敌冒进反而遭到惨败，为求活命投降匈奴，后来被匈奴处死。李广利因此族灭，李氏家族支持的皇子自然也无缘皇位。

巫蛊之祸牵连甚广，先是参与太子叛乱的人被清算；然后是首鼠两端、保持中立之人；接下来是牵连李广利、刘屈氂之人；最后天威难测，当初参与追查巫蛊案、追捕逃亡太子的有功之人，也被以各种罪名治罪、诛杀，例如被太子斩杀的江充就被灭族。武帝还修建思子宫，又在太子去世之地建归来望思台，应该是逐渐醒悟巫蛊之祸的真相，但父子相疑铸成的大错已无可挽回。

杀戮直到公元前87年武帝的生命走到尽头才停止，临死前武帝处死了钩弋夫人，然后立她的儿子、才七岁的刘弗陵为太子。这个在中原皇朝空前绝后的去母留子操作，自然是为了防范年幼天子的母后及其家族对皇权构成威胁。因此有观点认为武帝发起巫蛊案，只是为了消灭在其死后可能威胁皇权的卫氏家族，其实并无换太子之意，只是被有心之人利用造成父子相残。

武帝去世后刘弗陵继位，武帝为其指定了以霍光为首的五位辅政大臣，开汉代幼主登基大臣辅政之先河。霍光是霍去病同父异母弟，在卫氏家族落幕后，霍氏家族又走上了历史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