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046年,周武王姬发灭商之后,将天下分封给一些功臣和亲信,以赏赐他们在建立周朝过程中的贡献,并巩固自己的统治。
200年后,周朝十任厉王姬胡统治时,政治腐败,法律纪律败坏,王朝日益衰退。各个封国,几乎成为独立王国,相互攻打。周文王姬昌所著《易经》表述的礼教等级制度,维护着姬姓子孙“周天子”的名分,封国国君不敢挑战。
公元前606年,周王朝二十任襄王姬郑的弟弟姬带,跟姬郑的皇后通奸,密谋篡位。姬郑流亡。晋国国君姬重耳起兵勤王,诛杀姬带,迎接姬郑还都。姬郑问姬重耳需要什么报答,姬重耳请求准许他死后用只有天子才可用的“隧葬”仪式。姬郑拒绝,说:“这是周朝传统制度,从来没有不是天子而用天子礼仪的。假如有国君破例,我想叔父(姬重耳)也一定会反对。不然的话,叔父有的是土地,自行安排下葬即可,还请求我批准干什么?”姬重耳畏惧礼教,不敢坚持。
多年以来,鲁国的季姓家族、齐国的田恒家族、楚王国的芈胜家族、晋国的智姓家族,他们的力量足以罢黜本国国君而自立,然而,他们遵循“礼教纲纪”,即天子统御三公,三公统御封国国君(诸侯),封国国君统御国务官(大夫,由各家族族长担任),国务官统御人民。各家族恐惧干犯名分,招来杀身之祸。
本卷记录元前403年至前369年 共35年
公元前403年
1 周王朝(首都洛阳)国王姬午,下令擢升三大家族族长,晋国的三位国务官:魏斯当魏国(首府在今山西省夏县)国君、赵籍当赵国(首府在今山西省太原市)国君、韩虔当韩国(首府在今山西省临汾市)国君。晋国被三国瓜分后,只剩下一小片国土。
晋国国务官,视国君如无物,三分晋国。周王国的国王,不但不能兴兵讨伐,反而公开加封他们官爵,擢升他们当封国国君,使他们成为国际上的成员。对残留的一点名分,不但不能维护,反而去糟蹋它。祖先传下来的礼教,到此荡然无存。或许有人认为,在那个时候,周王国衰弱,赵、魏、韩三家强盛,即使不加分封,也办不到。如果赵、魏、韩足够强大,他完全可以不必请求天子加封,自己划分就行了。问题是:不请求天子加封而自己坐上国君的位置,就成了叛逆,天下如果有姜小白、姬重耳之类国君,必然用礼义做号召,发动大军攻打。而今却是天子批准的,是奉天子的命令当封国国君的,谁能说他不对?谁能讨伐他?所以赵、魏、韩三大家族被封为封国国君,并不是赵、魏、韩三大家族破坏礼教,而是周天子本人破坏礼教。
公元前五世纪·前四〇三年 三家分晋
2 最初,控制晋国政府的,不仅是赵、魏、韩三大家族,而是四大家族——另一是智姓家族。开始的时候,智姓家族族长智申,指定儿子智瑶当他的继承人。族人智果表示异议,说:“智瑶不如你另外一位庶子智宵。虽然智瑶有五个过人的优点,但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五个优点是:一表人才,精于骑射,通晓各项技能,文章流利,坚决果断。一个缺点是:胸襟狭窄,刻薄寡恩。五种才干加上毫无容人之量,谁能跟他和平相处?如果选智瑶做你的继承人,智家一定覆灭。”智申不理会这项建议。智果担心未来受到牵连,向政府申请另立族谱,改姓“辅”。
赵姓家族族长赵鞅有两个儿子,长子赵伯鲁,幼子赵无恤。赵鞅要决定继承人时,不知道选哪个儿子好,于是在两块竹简上刻下一段训诫的话,交给他们研读收藏,吩咐说:“要切记在心。”三年之后,再问他们,赵伯鲁张口结舌,忘了个精光,而且连竹简也弄掉了。赵无恤却背诵如流,问他要竹简,立刻从袖子里掏出来。于是,老爹赵鞅对赵无恤印象深刻,指定他当继承人。
赵鞅派尹铎镇守赵家的根据地晋阳(山西省太原市),尹铎问说:“你是让我去搜括财富?还是谋求人民的幸福安全,使晋阳成为后方根据地?”赵鞅说:“当然是谋求人民的幸福安全。”尹铎到职之后,立刻减轻赋税,整修战备。赵鞅对赵无恤说:“晋国一旦发生灾变,记住,不要认为尹铎年轻,不要认为晋阳距首府太远(直线距离300公里),一定要前往投奔。”
赵鞅逝世后,智瑶掌握了晋国政府大权。一天,他跟韩姓家族族长韩虎、魏姓家族族长魏驹,在蓝台设宴饮酒欢聚。智瑶戏弄韩虎,又侮辱韩家的总管段规。族人智国听到之后,进谏说:“主人如不小心提防,大祸就要临头了。”智瑶说:“我就是灾难,我不给别人灾难,已算运气了,谁敢给我灾难?”智国说:“恐怕不是这样,《夏书》有句话:‘一个人屡犯过失,结下的怨毒不在明处,不能因为看不见就粗心大意。’大人物在小事情上谨慎,才能避免大的忧患。而今,公开宴会上,一下子就使韩家的族长和韩家的重臣,蒙受耻辱,而又不戒备他们的反弹,只一味安慰自己:‘他们不敢!’结局一定要糟。连黄蜂蚂蚁,都能害人,何况对方是一个强大家族的族长和总管!”智瑶听不进去。
不久,智瑶向韩虎要求割让领土,韩虎不想给。总管段规说:“智瑶喜欢占小便宜,性情又十分刚愎,如果拒绝,一定对我们发动攻击。不如给他,他尝了这种甜头后,必然对别人如法炮制,别人不给,一定发生战争。我们既可以逃过一劫,又可以坐以待变。”韩虎说,“行!”就把一个拥有一万户人家的城市,送给智瑶。智瑶大为高兴,接着又向魏姓家族族长魏驹,也要求割让领土,魏驹也不想给,他的总管任章问道:“为什么不给他?”魏驹说:“没有理由而强迫割地,欺人太甚,当然不给他。”任章说:“正因为他没有理由强迫割地,我们才应该给他。给他之后,智瑶必然认为自己聪明不可一世。一旦不可一世,必然轻敌。而我们被迫害的几家,才有可能精诚团结。以精诚团结对待轻敌,智瑶的性命,不会长久。《尚书》说:‘想要败坏他,姑且先帮他的忙;想要占有他,姑且先给他点儿甜头。’(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与之。)不如答应他的要求,让智瑶被胜利冲昏了头。然后,我们再暗中动手,魏家为什么要最先挨智家的当头一棒呢?”魏驹同意他的看法,也把一个拥有一万户人家的城市,送给智瑶。
韩家给了,魏家也给了,智瑶得意忘形,接下来又找赵无恤,指名要两座城邑。赵无恤拒绝。智瑶大怒,带领韩、魏两家的军队来攻打赵家。赵无恤准备逃离,考虑投奔何方,侍从们建议说:“长子县最近(相距170公里),而城堡刚刚建成。”赵无恤说:“人民刚完成巨工,已经筋疲力竭,再要他们卖命守城,无法同心协力。”侍从们又建议:“邯郸仓库充实,也是好地方。”赵无恤说:“地方官已剥夺了人民的财富,如今我们再去剥夺人民的性命,谁肯帮我?只有投奔晋阳,晋阳是我们赵家的根据地,尹铎又待人民宽厚,晋阳人民一定和我上下一心。”于是,投奔晋阳。
智、韩、魏三家的军队包围了晋阳,引水灌城,城淹到只剩六尺,锅灶都沉入水里,遍地鱼蛙。然而,民心坚决,没有人想到投降。智瑶在城外高冈上巡视,魏驹、韩虎在一旁陪伴,看到洪水滚滚,波浪滔天,晋阳城像一叶孤舟,眼看就要沉没。智瑶喜不自胜说:“到今天我才知道,水可以亡人之国。”听了这话,魏驹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韩虎,韩虎用脚也轻轻碰了一下魏驹,两人都想到了,汾水也可以灌安邑(魏家根据地),绛水也可以灌平阳(韩家根据地)。(Part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