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纪录公元前255年—公元前228年,共28年。
(下文共6867字)
公元前255年
1.秦国河东郡郡长王稽,被指控跟外国秘密勾结,斩首。范雎心情蒙上严重阴影。【王稽是范雎推荐的,如今被处死。之前他举荐的郑安平,又在战场上投降了赵国。秦国法律,被推荐的人犯法,推荐人也要受到同样的处分。所以他身上已经背了两条罪。(胡三省)】
一天,嬴稷在朝会上,忽然叹息,范雎询问他苦闷的原因,嬴稷说:“现在,白起已死,郑安平、王稽又都背叛。内无良将,可是外面的敌国却很多,不能不忧虑啊。”
燕国人蔡泽得到信息,西行到秦国,请人传话给范雎:“蔡泽是一位有名的雄辩之士,他一旦晋见秦王,一定对你不利,要夺你的相位。”
范雎七窍生烟,派人把蔡泽找来。
蔡泽态度傲慢,范雎不高兴,斥责他说:“你扬言说要接替我当宰相,请你把事情说清楚。”
蔡泽说:“你醒悟得太晚了!春夏秋冬,四季更替,都在各自完成它们的任务之后,隐身退去。你难道没有看见秦国的商鞅、楚国的吴起、越国的文种,你可愿意有那种结局?”
范雎嘴硬说:“有什么不愿意的?你所举的三位先生,他们都怀着最高贵的仁义,最彻底的忠心。大丈夫杀身成名,死而无恨。”
蔡泽说:“人们追求功勋,哪一个不盼望全身而退。身体和名誉都能保全,是最最上策。拥有美好的名誉而丧失生命,就次一等。形象破坏,却偷生于世,那是下等货色。像商鞅、吴起、文种,他们站在人臣立场,效忠国家,可以说如愿以偿。问题是,闳夭、姬旦(二位都是周王朝开创大臣),难道不效忠国家?前面三位先生,岂不盼望也能跟他们二人一样?”
范雎说:“当然。”
蔡泽说:“当今秦王保护功臣故旧的态度,能不能比得上嬴渠梁(秦孝公,任用商鞅)、芈疑(楚悼王,任用吴起)、姒勾践(越国王,任用文种)?”
范雎说:“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这嘴硬的话,逼杀白起,还不够说明?】
蔡泽说:“你的功劳,比那三位先生如何?”
蔡泽说:“既然如此,你还不肯下台,灾祸恐怕比他们还严重。俗谚说:‘太阳到了中天,一定会下降。月亮圆了之后,一定会残缺。’进退早晚,与时变化,圣人之道也。而今,你恩也报了,仇也报了,愿望完全满足。却不与时变化,我替你感到担心。”
范雎大梦方醒,把蔡泽尊为贵宾,推荐给嬴稷。嬴稷跟他面谈,十分投机,任命他当外籍顾问官(客卿)。范雎乘机声称有病,呈请辞职。嬴稷正喜欢蔡泽的才能,遂任命蔡泽当宰相。蔡泽当宰相只几个月,就被免职。
2.楚国春申君黄歇,任命荀况(荀子)当兰陵(山东省兰陵县)县长。
荀子是赵国人,曾经跟临武君(名不详)在赵王赵丹(孝成王)面前,讨论军事,赵丹说:“请告诉我什么是打仗的关键重点?”
临武君说:“上得天时,下得地利,严密监视敌人。比敌人后出发,却比敌人先到达,这就是重点。”
荀子说:“不然。古人的道理是:发动攻击,必须人民跟军队同心合力。弓和箭如果不能密切配合,神射手后羿也无法射中目标。六匹马如果不能和平共驰,神驾手也无法把车辆驶得太远。战士和人民如果不合作,子天乙(商朝一任帝)、姬发(周朝一任王)也没有必胜的把握。能使民心归附认同,才是伟大的军事家。所以,军事的重点在于上下一心,精诚团结。”
临武君说:“不然。军事上重视的,是创造形势,趋利避害,诡诈百出。名将作战,急如闪电,神秘莫测,没有人知道会从哪里发动。孙武、吴起,战无不胜,攻无不取,不见得一定都得到人民支持。”
荀子说:“不然。我所说的,是仁人的用兵之道和天子的伟大事业。而你的着眼点,却只在权力、谋略、形势、利害上打转。仁人用兵——只要他是仁人,对他就不可能使用诈术。凡是可以用诈术对付的人,都是粗心大意之辈,或者对方军心厌战,长官与部属之间,貌合神离。姒履癸(桀)用诈术对付姒履癸(桀),还不见得成功。如果姒履癸(桀)用诈术对付伊祁放勋(尧),那就好比拿鸡蛋去打石头,或把手指伸到滚水里,或奋不顾身地跳到水潭火窟,结果不是淹死,就是烧焦。所以仁人之师,上下一心,三军同力。
臣僚跟君王的关系,部下跟长官的关系,好像儿子对父亲、老弟对老哥,如同手臂保卫头颅、眼睛、肚腹、胸膛。用诈术突袭他,跟先警告他而后攻击,事实上是一样的。而且仁着的国家如果有十里,他的视界会超过百里。如果有百里,他的视界会超过千里。如果有千里,他的视界将广及四海。那将使他有广阔的胸襟和锐敏的反应。所以,仁人的军队,集结时是战士,分散开就是良民。延伸时,像‘莫邪’宝剑的长刃,碰上立即斩杀。近距离相接时,像‘莫邪’宝剑的锋端,遇到立即死亡。平日扎营驻守,稳如磐石,胆敢冒犯,连角都被折断,狼狈而逃。
暴君仗恃什么?唯一的仗恃是他的国家人民。如果敌国人民喜爱我们如同喜爱爹娘,喜爱我们的芳香如同喜爱芝兰。对他们自己的国君呢,反而像将要被处以黥刑(脸上刺字)的人看见烙铁,像一个被迫害的人看见对他施暴的仇人。人之常情,他们怎么会效忠他们厌恶的国君,而残害他所喜爱的国家?那就跟教人的儿女杀害他的爹娘一样,根本不可能。他们一定会向我国报告他们的阴谋,泄露他们的机密。那时候,又有什么诈术可用?仁人主持政府,国家必定日趋强大,各国先归附的获得平安,后归附的受到惩罚。反抗的衰落,叛变的灭亡。《诗经》上说:‘子天乙(商朝一任帝,商汤)竖起大旗/手拿斧钺/战火燃烧/谁敢阻拦?’【武王载发,有虔秉钺;如火烈烈,则莫我敢遏。】就是一个恰当的形容。”
赵丹、临武君同声说:“你说得有道理。但请问:天子仁人处理军事,有什么可行的具体方法?”
荀子说:“贤明的君王,他的国家一定尽善尽美。无能的君王,他的国家一定混乱。倡导礼教、尊重仁义的,必然治理。破坏礼教、轻视仁义的,必然混乱。秩序井然的国家强大,秩序混乱的国家衰弱。所以,礼教仁义,是国家的根本。上层推广教化,人民才会归附。上层不能推广教化,人民就不可能甘心接受驱使。人民甘心接受驱使,则国家强大,不甘心接受驱使,则国家衰弱。推广教化,是强国的根本。齐国重视个人‘技击’,砍下敌人的一颗人头,政府出钱购买。用人头来论功过,即令打了败仗,只要有人头,照样赏赐。如果打了胜仗,没有人头,也不给分文。这种军队,遇到脆弱的敌人,还可将就使用。遇到的敌人坚强,可就成了一盘散沙;好像空中飞鸟,只会各自逞能,这是亡国之军,不过在街头上招募的一群打手而已。魏国的战士,都经过考试,穿上全副铁甲,可以拉开重量十二石(每石六十公斤,十二石合七百二十公斤)的强弓,身负羽箭五十支,手提长枪、头戴铁盔、腰挂宝剑,背着足够三天的粮食,每天行军一百里。一旦通过考试,就免除他家的赋税,配给较好的耕地和住宅。可是,几年之后,战士们的体力,便开始衰退。而已免的赋税,不能再征,已赐的田宅,不能收回,改变办法又不容易。所以魏国国土虽大,却因税收减少的缘故,国库空虚,造成危机。秦国地势险恶,政府对待人民,手段残酷,用权力驱使他们,用特务控制他们,用奖赏鼓励他们,用刑罚镇压他们。人民要想改善自己的生活和环境,除了拼命杀敌外,没有第二条路。功劳和赏赐,成正比例,只要能砍下敌人五个人头,就可以管辖五家,作为他们的首长。这是秦国强大的原因,累积四世(孝公嬴渠梁、惠王嬴驷、武王嬴荡、昭襄王嬴稷)的努力,才能到这种程度,并不是一时的侥幸,更不是一时的运气。齐国的‘技击’军队,不能抵抗魏国的‘武卒’军队,魏国的‘武卒’军队,不能抵抗秦国的‘锐士’军队。但秦国的‘锐士’军队,却不能抵挡姜小白、姬重耳的‘霸主’军队。姜小白、姬重耳的‘霸主’军队,也不能抵挡子天乙、姬发的‘仁义’军队。凡是跟‘仁义’军队作战的,好像把一个烧焦了的脆弱的铁锅,投掷到石头上,铁锅非粉碎不可。更主要的是,各国培养的都是追求名利的将领和战士,好像当雇工或做买卖。没有谁会为长官效死,也没有谁肯严守仁义情操。假定有一个国家能得到这种(仁义)治理国家方法的精髓,付诸实施,其他国家都会受到威胁。招募也好、考试也好、奖赏也好,都是一种诈欺,只有礼义教化才能使人民一心一德,精诚团结。所以我认为,用诈术对付诈术,还能比试比试。用诈术对付万众一心,就跟用小刀对付泰山一样。所以商汤诛桀,武王诛纣,从容进军,暴君的人民都愿意协助,诛杀桀、纣,就是诛他一个孤家寡人,独夫民贼罢了。《泰誓》说‘独夫纣’,就是这个意思。所以军民高度团结,可以平定天下。低度团结,也可以击败邻国侵略。那些招募、考试、奖赏的军队,有时胜、有时败,有时扩张、有时收缩,有时可以救亡、有时也可以覆灭。互相消长,起落不定,都属于‘盗兵’,天子仁人,不走这条路。”
赵丹、临武君说:“你说得有道理,但请问:对于将领,如何选择?”
荀子说:“知莫大于弃疑,行莫大于无过,事莫大于无悔。事至无悔而止矣,不可必也。”
【知莫大于弃疑——最大的智慧,就是不用疑谋,不用什么奇谋巧计。很多人对兵法的误解,就是奇谋巧计,但是,你用奇谋巧计,别人也用奇谋巧计,大家互争短长,互有胜败而已。遇上一个不用奇谋巧计、坚如磐石的,你弄啥也没用,像荀子说的,那是用锥刀去戳泰山。普鲁士军事家克劳塞维茨在他的名著《战争论》中也说:打仗不靠复杂的巧计,靠简单直接的动作。因为准备复杂的巧计需要时间,而在你的准备过程中,如果对方先简单地来那么一下子,优势就转到他那一边了。所以,与其靠复杂的巧计胜过对方,不如在简单直接上始终走在敌人前面。克劳塞维茨甚至不赞成佯动和迂回,他说佯动的兵力如果少吧,不痛不痒没什么用,如果大呢,大兵力没法佯动,是真动。战略迂回呢,他说拿破仑从来没有搞过战略迂回,都是直来直去,猛打猛冲。
行莫大于无过——最了不起的行动,不是一举成功,而是从不犯错。
事莫大于无悔——做事的原则,是一经决定,就不会后悔。不后悔,说明没有侥幸心理。
事至无悔而止矣,不可必也——决策的时候,决策到只能这样,不管什么结果我都不后悔就行了,你不可以期待必胜。
无过和无悔,就是没有反复。最高的效率,不是你动作快,而是从不返工;最快的进步,不是你学得快,而是从不退步。谁能做到每一步都是前进呢,往往走着走着又倒退了,前功尽弃。
荀子说的无悔,不是豁出去了,败了也不后悔,而是把事情安排在可接受的范围内,不出这个范围,所以叫“事至无悔而止矣”。不出这个范围,就是不要有侥幸心理,就是“无悔而止,不可必也”。
不可必,是儒家的价值观,不可“期必”,你不能期待结果一定会怎样。一期必,你就容易贪巧求速,就要拔苗助长,就要侥幸冒险,就出疑谋奇计,就会犯错,就会后悔。
这里有一种“消极的智慧”,在很多情况下,我们都是消极的,不是积极的。消极是知道自己的极限和能力边界,是一种谦卑和敬畏。积极呢,就什么都想搞定,就会贪巧求速,就会上当受骗。
“无悔而止,不可必也”,就是不追求最好的结果,确保那最不坏的。止于至善,就是止于最不坏。你想象中那个最好的,客观上不存在。(华衫)】
【努力过没有达到目标也不后悔。尽人事,听天命,未达目标,与自己和解。(子一)】
荀子接着说:“为将者要做到六条:第一,法令规章必须严厉执行。第二,赏功罚过必须大公无私。第三,阵地营垒,粮秣财库,必须周密防守。第四,挺进撤退,调动行军,为求安全,必须慎重,为求快捷,必须迅速。第五,派遣间谍,必须深入敌营,和敌人将士接近。第六,一旦决战,一定要打有把握的仗,不打没有把握的仗。这六条,叫六术。”
“另有五条:第一,不要因为我喜爱他就任命他当将领,也不要因为我讨厌他而不要他当将领,要以才干为准。第二,不要因为胜利而疏忽怠慢。第三,不要只顾建立对内的尊严,而忘了必须建立对外的尊严。第四,不要只看见利,而忘了害。第五,对事必须深切考虑,反复磋商,对金钱必须慷慨;这五条,叫五权。”
“将领们在下列三种情形下,可以不接受命令:第一,宁愿被处死,也不可听上级命令而把部队带到不安全的险境;第二,宁愿被处死,也不可听上级命令出战去打不可能打胜的仗,导致全军覆没;第三,宁愿被处死,也不可听上级命令而伤害平民百姓。这三条,叫三至。”
“将领得到君王的任命,率领三军(上军、中军、下军),三军既各守岗位,官员们也秩序井然,政治运转,都纳入正轨。这时候,君王不能使他喜悦,敌人不能使他愤怒,这就是‘至臣’。”
“处理事情时,态度严谨,从开始到结束,始终如一,这就是‘大吉’。一项事业能够成功,在于先尊敬这项事业;失败了,主要原因在于疏忽它、轻视它。凡是敬业精神胜过惰怠心情的,是好兆头。凡是惰怠心情胜过敬业精神的,一定覆灭。为国家谋,压过为自己谋,可以达到目的。为自己谋,压过为国家谋,一定凶险。战时如平时,平时如战时,有建树时,并不自傲,反而像是侥幸得到。尊重你所拟定的谋略,不可懈怠。尊重你所处理的业务,不可懈怠。尊重你的助理官员,不可懈怠。尊重你的军队人民,不可懈怠。尊重你的敌人,不可懈怠:这是‘五不懈怠’。”
“谨慎地把握‘六术’‘五权’‘三至’,再加上‘五不懈怠’的严肃态度,用这种人当将领,可以上通神明。”
临武君说:“你说得有道理。但请问:天子的军队如何维持纪律?”
荀子说:“将领死于战鼓声中(前进时,将领阵亡,鼓声不绝)。车夫死在车旁(战车攻击,车夫阵亡,手中仍紧握缰绳)。各级军吏呢,就死在你的职位上;士大夫就死在行列之中,绝不弃职而逃。听到鼓声就前进,鸣金收兵就撤退,一切行动听指挥。
服从命令最重要,夺取战功则次之。没有命令你前进你就前进,与没有命令你撤退你就撤退同罪。不杀老弱;不毁坏庄稼;不战而退的,不去追杀他;负隅顽抗的,格杀勿论;奔走来投降的,不要囚禁他。诛杀的对象不是平民,而是那些欺压平民的暴徒。平民为残暴的统治阶层作战,他也是残暴之辈。顺我者生,逆我者死。周朝把不断规劝子受辛的子启(微子),封到宋国,把专门谄媚子受辛的曹触龙,绑赴军营诛杀,对于来归附的商朝人民,所施的种种关切,跟周朝自己的人民,没有分别。所以近处的人民,欢欣喜悦,讴歌而乐之;远方的百姓,跌跌撞撞来投奔,无论多么落后偏僻的国家,都安心快乐地做周朝的属民,乐于听周朝的命令,四海一家,凡能通达之处,人民莫不服从,这就叫‘人师’。《诗经》上说:‘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就是说这情况。王者之师,只有诛杀,没有战斗,无需发动攻城,也不用对阵血战,我大军抵达,敌军上下欢喜庆祝。不屠杀、不偷袭、不俘虏,动员军队不超过农闲时期,为什么呢,因为敌国百姓都痛恨他们的国君和政府,盼着我们的军队来解放他们。”
临武君说:“你说得有道理。”
陈嚣问荀子说:“先生谈论军事,总是以仁义为本,仁者爱人、义者循理,那为什么还要谈论军事?兴师动众,都是为了争夺利益嘛!”
荀子说:“这真不是你能理解的了。仁者有爱心,正因为有爱心,才厌恶害人的人。义者有理性有法则,正因为有理性有法则,才厌恶摧残理性、摧残法则的人。军事行动的目的,是除暴安良,不是夺取权力和财产。”
【司马光用六七千字的巨大篇幅,引述荀子的论点,对这项论点,显然认同。荀子是儒家学派的修正主义者,在他思想中,已透露法家学派的信息。他跟孟子一样,是一位雄辩家,但他没有孟子可爱。孟子虽然有时陷于举证和逻辑的错误,但他热情洋溢、气势澎湃,现场的说服力很强。荀子却一副冷冰面孔,好为人师。这篇跟临武君的辩论,洋洋洒洒,不过一场闹剧,因为临武君谈的是战术,荀子谈的是政略,根本是两码子事。不但不冲突,而且相辅相成。荀子后来谈到战术时,也是临武君那一套。通鉴频频提到临武君大为佩服的表情,使人怀疑。荀子的见解,有时候荒唐得离谱,竟然幻想出来敌国人民喜爱我们如同喜爱爹娘,而视他们的统治者如同仇寇。所以一旦战争爆发,他们绝不会站在本国的暴君的一边,绝不会攻击被当作爹娘的我们的一边!这是午夜奇谈——再了不起的仁政,可能使敌国人民羡慕,不可能使敌国人民把入侵者当成爹娘,更不可能促使敌人全国背叛。交锋一旦开始,战士完全被杀人的行动或被杀的恐惧所控制,谁还管什么“义师”“盗兵”?自从人类有历史以来,从没有出现过的“仁人”,从没有具体实现过的“仁政”。儒家系统无限制地扩大”仁人仁政”的效果,成为一个无往不利的符咒。
事实上荀子崇拜诈术、暴力,以“莫邪”宝剑自喻,喊出“顺我者生,逆我者死”的血腥口号。“先归附的获得平安,后归附的受到惩罚”、“反抗的衰落,叛变的灭亡”,这种“仁人”的军队,够凶恶的。最矛盾的是“仁政”之下,还有冒犯、叛变之事,“仁政”的力量就并不如所形容的万能,也要靠封爵升官奖赏维持,怎么有资格讥刺别国的军队如此?
荀子说,诛杀姒履癸和子受辛,像诛杀两个地痞流氓。未免轻松过度,他应该知道那是两场血战,千万人死亡。《尚书》文献俱在,怎能当作一首抒情诗篇?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态度。而“六术”“五权”,不过是一些肤浅的知识分子对他一知半解的事物,所做的纸上作业,漏洞百出。幸亏没有把军队交给他,否则,另一位赵括出场。
然而,荀子的见解,有他的价值,至少“三至”,是做将领的铁则。掌握权柄的人如果明令或暗示欺虐人民,将领如果执行,应教他付出代价。集中营魔头艾克曼在以色列绞死,谷寿夫在南京枪决,说明“上级命令”已不能使凶手逃避责任。(柏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