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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202年
16
当初,楚人季布,是项羽的将领,在战场上多次追击刘邦,刘邦受到很大的惊吓和羞辱。项羽死后,刘邦悬赏千金捉拿季布,并且下令:胆敢窝藏季布的,屠灭三族。
季布走投无路,剃光头发,脖子戴着锁链,伪装成奴隶,把自己卖给鲁县(山东省曲阜市)的大户朱家。
朱家心里知道他是季布,仍把他买下,安置在田间的房舍,然后亲自到首都洛阳,晋见滕公夏侯婴,说:
“季布有什么罪?臣子为主效力,是职责所在。难道项羽的臣子应该全部诛杀吗?如今,皇上刚刚平定天下,因为私人恩怨追捕一个亡国将领,岂不是显得心胸狭窄,不能容人吗?
而且,以季布的贤能,如果逼急了,恐怕他要投靠北方的胡部落或南方的越部落。忌恨贤能,把他逼走他乡,资助敌国,这正是伍子胥为什么要鞭打楚平王尸体的原因,您为什么不提醒皇上!”
【前六世纪,楚国楚平王诬杀国务官伍奢,伍奢的侄儿——伍子胥投奔吴国,率吴军反击,攻陷楚国首都,楚平王已死,伍子胥鞭打他的尸体复仇。
夏侯婴等到一个机会,向刘邦转述朱家的进言。刘邦认为有理,下令赦免季布,并任命他当宫廷禁卫官(郎中)。
朱家从此不再见季布。
17
季布有个异父同母的弟弟丁公(名不详),也是项羽的将领。彭城之战,丁公追捕刘邦,双方短兵相接。情势紧急,刘邦向丁公乞怜说:“你我都是贤才,为什么不能相容?”丁公于是手下留情,带兵撤退。
项羽死后,丁公拜见刘邦。刘邦把丁公带到军营,巡回示众,宣布他的罪状:“丁公是项王的臣子,却不忠于项王,使项王失去天下的,就是他。”
刘邦在军中把丁公斩首,说:“使后代做人臣子的,不要效仿丁公!”
【司马光评论说:刘邦自起兵起,网罗豪杰,招降纳叛,数都数不完(陈平、英布、彭越...),等到登极称帝,只有丁公受到惩罚,为什么?因为形势变了,之前是进取,现在是守成。
群雄逐鹿之际,民无定主,来者不拒,是正常的。如今刘邦贵为天子,四海之内,都是臣民,如果不明确礼义以示天下,让臣民怀有二心,那国家怎么长治久安?所以,用大义作为标准,让天下人知道,为人臣而不忠者,就没有容身之处;有私下的恩情,就算救了自己一命,仍然是不义之人。
这样,杀一个人而使千万人恐惧,刘邦的考虑,岂不深远?刘邦的子孙,享有天子之位四百多年,是应该的!】
【柏杨评论说:刘邦杀丁公,是一种公开的忘恩负义和三流权术,目的只在阻吓“后世”的人效法丁公。然而,没有多久,陈豨就向丁公看齐,英布也向丁公看齐!而刘邦也巴不得陈豨和英布手下的将领,个个都是丁公,方便他举起屠刀。数千年来,丁公这类人物,多如牛毛,证明司马光高估了杀丁公的效果。刘邦的子孙当皇帝四百余年,另有原因。】
【子一评论说:丁公与季布的情况相似,丁公对刘邦还有私下的恩情,结局却完全相反。丁公的问题在于,看不清情势,不懂沟通中的礼数。刘邦需要杀鸡儆猴以示天下,这个情势一般人看不到,但是沟通的礼数是可以做到的。刘邦已是天子,丁公自恃有恩于刘邦求封赏,这个封赏,应当由别人来求,还要小心翼翼地求。即使得到了封赏,也不能公开,因为封赏的理由让刘邦难堪。聪明的人,宁可不求这么危险的封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