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也萧何|韩信策划政变失败，全族被屠-《资治通鉴第十二卷-汉纪四》03

韩信是英雄不是枭雄，是军事家不是政治家。他信任刘邦的友情，却不知道封建专制的头目，只认识利害。

（下文共3546字）

公元前197年

3

定陶（山东省菏泽市定陶区）美女戚姬深得刘邦宠爱，生了儿子刘如意，去年被封为赵王。刘邦认为太子刘盈仁厚软弱，而刘如意更像自己，虽然封他当赵王，但一直留他在长安。刘邦去关东（函谷关以东，洛阳等地）时，戚姬经常随行，日夜啼哭哀泣，想刘邦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吕后年长，常常留守长安，夫妻感情，愈发疏远。

刘邦想要撤销刘盈的太子封号，改封刘如意，大臣们都反对，刘邦依然坚持。

最高监察长（御史大夫）周昌在朝廷上争辩的最激烈，刘邦问他理由。周昌说话有结巴毛病，当时又十分激动，说：“臣嘴笨笨不会说，但臣坚坚决认认为这是不行的！陛下想废废太子，臣坚决不不奉诏！”刘邦听得高兴地大笑起来。

吕后侧着耳朵在东堂偷听，退朝后，见到周昌，跪谢道：“如果不是您，太子几乎被废了。”

当时赵王刘如意年仅十岁，刘邦担心自己死后他不能保全（刘邦不能下定决心立他当太子，忧虑自己死后戚姬母子会遭受报复）。掌玺监察官（符玺御史）赵尧，建议给赵王配置一位尊贵且有威信的宰相，这位宰相需要是吕后、太子和群臣都敬畏的人。刘邦问：“谁合适呢？”赵尧说：“最高监察长周昌，最为合适。”刘邦于是任命周昌为赵国宰相，擢升赵尧接任周昌当最高监察长。

【戚姬在毫无外援支持的情况下，只靠自己的美色，发动攻势，即使成功，也无法保证儿子能够平安登上宝座。吕雉不是普通家庭妇女，她助刘邦创业，跟大多数军政要员，情谊深厚。戚姬孤孤单单，儿子又小，谁肯为她们母子向主流派挑战？

周昌手无一兵一卒，岂有力量抗衡？赵尧不过想挤掉周昌，以求自己上升而已。他的计谋毫无价值，但是，除此之外，又有什么办法帮助刘如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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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刘邦任命阳夏侯陈豨(xī，西)当封国宰相，监督赵国、代郡的边防军（与匈奴接壤的地区）。陈豨出发前，向淮阴侯韩信辞行。

韩信拉着陈豨的手，屏退左右，与他在庭院里散步，仰天叹道：“我能不能和你说点心窝子话？”

陈豨说：“请将军吩咐。”

韩信说：“你驻防的地方，是天下精兵所在，而你是陛下信任的宠臣。人们说你反叛，陛下一定不信；再传一次，陛下就会怀疑；第三次，陛下必怒而亲自来讨伐。那时，我配合你从朝廷内部起事，则天下可图也。”

陈豨了解韩信的能力，信任地说：“谨遵教诲！”

5

陈豨一向仰慕战国四君子之一的信陵君魏无忌，欣赏他宾客盈门，后来，他当上宰相，监督强大的边防军。一次，陈豨请假回乡，途经赵国，随行的宾客坐的车，有千余辆之多，邯郸的公家馆舍都住满了。

赵国宰相周昌要求入宫觐见，把陈豨宾客甚多的情况告诉刘邦，同时提到陈豨长期领兵在外，恐怕有变。于是刘邦派人调查陈豨在代郡的宾客，发现他们的很多不法行为，都和陈豨有牵连。陈豨被查，心中恐惧。韩王韩信趁机派遣王黄、曼丘臣等人游说他反叛。

太上皇逝世时，刘邦派人征召陈豨，陈豨称病，不敢回来。

九月，陈豨与王黄等公开叛变，自立为代王，夺取赵国、代郡的土地，刘邦亲率大军北征。到邯郸，刘邦高兴地说：“陈豨不知道占领邯郸，却去据守漳水，无能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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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昌上奏说：“常山郡一共二十五城，失守二十城，应该诛杀郡长（守）和民兵司令（尉）。”

刘邦说：“他们叛变了吗？”

周昌回答：“没有。”

刘邦说：“他们因为力量不足导致失守，并没有什么罪。”

刘邦命周昌在赵国选拔可以当将领的壮士，周昌选了四人觐见刘邦。刘邦见了他们，骂道：“这几个小子能当将军吗？”四人羞愧，都跪伏在地。之后，刘邦封他们每人各千户，任命他们当将军。【刘邦的驭人之术——先说你不行，再给你封赏，让你俯首帖耳，死心塌地。】

左右近臣劝刘邦说：“追随皇上进入蜀汉，讨伐楚国的功臣，还没有全部封赏；现在封这四个人，他们有什么功劳呢？”

刘邦说：“这道理你们就不懂了。陈豨叛变，赵国、代郡都被他占领。我用急令召集天下兵马，目前还没有能到达的，现在唯一可用的只有邯郸的地方军队。我为什么要吝惜这四千户，而不用来激励赵国子弟呢？”

群臣说：“原来如此。”

刘邦听说陈豨的部将都是商人出身，说：“我知道怎么对付他们了。”派人重金收买陈豨的部将，很多部将投降。

公元前196年

1

冬季，刘邦（本年六十一岁）在邯郸。

陈豨的大将侯敞，率万余人的部队，沿着邯郸外围游击；王黄率千余骑兵驻扎在曲逆（河北省顺平县）；张春率万余步兵渡过黄河，攻打聊城（山东省聊城市）。

汉政府将领郭蒙与齐国将领联手，大破敌军。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周勃从太原进军，平定代国，到达马邑，初攻不下，又发动猛烈攻击，攻破，残杀不少军民。被王黄拥护当赵王的赵利，据守东垣（河北省正定县），刘邦率军攻破，改名城名为真定。

刘邦悬赏千金捉拿王黄、曼丘臣，两人的部下把他们生擒，交给刘邦。

陈豨方大溃败。

2

淮阴侯韩信，假装生病，没有跟随刘邦出征，暗中派人与陈豨联系，互通政变之计。

韩信准备与他的家臣，在夜间假传圣旨，赦免宫中的劳役犯和奴隶，发动他们袭击皇后吕雉和太子刘盈。部署完毕，只等待陈豨的消息。

韩信的一位随从得罪了韩信，韩信把他关起来，打算杀掉。春季，正月，这位随从的弟弟上书告发韩信的叛变阴谋。吕后想召见韩信，又担心他可能不来，和宰相萧何商量后，对外宣称：皇上派使节前来，报告陈豨之乱已经平定，陈豨已死。

列侯们和群臣都来道贺，萧何骗韩信说：“你虽然病了，但还是应该勉强进宫道贺。”韩信一入宫，吕后就命武士把他绑了，在长乐宫悬钟的房间把韩信斩首。

韩信临死时，说：“我真后悔没用蒯彻的计谋，今天竟然被女人骗了，难道不是天意吗！”为以绝后患，吕雉下令屠灭韩信三族（父族、母族、妻族）。

【司马光评论说：世人可能认为韩信最早为刘邦制定战略，又与刘邦一起从汉中起兵，平定三秦，然后分兵北上，生擒魏王，夺取代地，击败赵国，威胁燕国，向东攻齐国并占领，最后南下在垓下消灭西楚，汉朝能够统一天下，主要靠的是韩信的功劳。

韩信拒绝蒯彻的建议，在陈地迎接刘邦，他怎么会有谋反之心呢？实际上，他是因为失去了王位而心怀不满，最终陷入了反叛的境地。卢绾凭借与刘邦的同乡之情，还可以在燕国称王，而韩信却只能封一个侯爵，在朝廷供职，难道不是刘邦对韩信有所亏欠吗？

我认为刘邦使诈在陈地逮捕韩信，说刘邦对不起韩信，有一定道理，但韩信自己也有过错。起初，楚汉在荥阳对峙，韩信灭齐后，不回军向刘邦报到，反而自立为王；之后，汉军追击楚军到固陵，与韩信约定共同攻楚，韩信却失约不来。当时，刘邦就已经有了对付韩信的心思，只是力量还不够。等到天下已定，韩信还能依靠什么呢？

趁人之危，谋求私利，是市井小人的志向；酬谢功劳，报答恩德，是君子、士大夫的本心。韩信以市井小人的志向谋求私利，却期待君子的待遇，不是很难吗？

所以司马迁说：“假使韩信能了解君臣相处之道，虚怀谦让，不夸耀自己的功劳，不骄傲自己的才能，或许可以保全。以他对汉朝的功勋，可以和姬旦（周公）、姬奭（召公）、姜子牙（太公）相比，他的后代荣华不绝，永享子孙祭祀。他不追求这个，却在天下已定的时候，还想造反，以至全族被屠，这不都是自找的吗？”】

【柏杨评论说：韩信是英雄不是枭雄，是军事家不是政治家。他信任刘邦的友情，却不知道封建专制的头目，只认识利害。韩信把刘邦当成父兄，直到陈丘双手被缚，梦才初醒，以后软禁长安，在严密的监视下，已插翅难飞。

韩信被削成侯爵，国土既小而又没有兵权，却企图谋反，正是逼出来的，没有彼一逼，焉有此一反。

更重要的是，韩信之死，是一场冤狱。汉政府所作的指控，看不出有具体的证据，仅凭着随从弟弟的片面之词，没有调查，不容分辩，便急吼吼暗下毒手，所使用的又是灭口手段。这件事，恐怕酝酿已久，只是表面上由吕雉主持，杀像韩信这样的重臣，她岂敢独自决定。

刘邦对韩信一直有一种自卑性的恐惧。韩信不死，刘邦不能安睡。消灭对手的法宝，只有“诬以谋反”。然而，与其说韩信死于吕雉、刘邦，毋宁说死于封建专制。】

3

汉政府大将柴武，在参合（山西省阳高县）斩杀韩王韩信。

4

刘邦回到洛阳，听说淮阴侯韩信被杀，心里既高兴又怜悯，问吕后：“韩信死的时候说了什么？”

吕后说：“韩信说后悔没有用蒯彻的计谋。”

刘邦说：“是齐国的辩士蒯彻啊。”于是下令捉拿蒯彻。

蒯彻被捕，到了长安，刘邦问：“是你教淮阴侯反叛吗？”

蒯彻回答：“是的，我确实教他反叛。那竖子不用我的计谋，自取灭亡。如果用了我的计谋，陛下怎么可能抓住他！”

刘邦大怒，下令说：“把他烹了！”

蒯彻说：“唉呀，这真是冤枉啊！”

刘邦说：“你教韩信反叛，还有什么冤枉的？”

蒯彻回答：“秦失其鹿（鹿，比喻政权），天下共逐之，能力强、双脚快的人先得天下。盗跖（春秋时代的著名大盗）的狗，对着尧帝汪汪狂叫，不是尧帝不好，而是狗只忠于它的主人。当时，天下英雄豪杰，磨刀擦枪，想做陛下的非常多，只是能力不足办不到罢了，难道都要全都煮死吗？”

刘邦说：“把他放了吧。”

5

刘邦封儿子刘恒当代王，首府设晋阳（山西省太原市）。

6

汉政府下令，大赦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