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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皇后八年(公元前18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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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臣们暗中商议说:“少帝(刘弘)、梁王(刘太)、淮阳王(刘武)、恒山王(刘朝)等,都不是孝惠帝(刘盈)的亲生儿子。吕后夺取别人的儿子,把儿子的母亲杀掉,养在后宫,命孝惠帝认作自己的儿子,立他们为太子或者封王,以加强吕氏的势力。现在,吕氏已被诛杀,但吕氏拥立的少帝和亲王们一天天长大,一旦他们掌权,我们这些人将被灭族绝后!所以不如在高帝(刘邦)的儿子中,遴选一位高尚贤明的亲王,请他当天子。”
大臣们都反对,说:“吕氏用外戚的身份,作恶多端,几乎危害宗庙,乱及功臣。齐王的舅舅驷钧,在封国暴戾霸道,就像戴了衣冠的猛虎,齐王如果为帝,驷家就是第二个吕家。
代王是高帝现有的儿子中,年龄最大的一位,仁孝宽厚,他娘亲薄姬家也谨慎善良。立长子本来就顺理成章,何况代王还以仁孝闻名天下呢!”于是秘密派出使节,前往代国首府晋阳,迎接刘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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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恒无法决定是否前往长安,问左右大臣的意见,宫廷禁军总管张武等人说:“中央的大臣都是以前高帝时的大将,熟习兵法,善于谋略。他们不会满足目前的爵位,只是畏惧高帝、吕后的权威,不敢妄动罢了。现在,他们已经屠灭吕家,喋血长安,此时前来迎接大王,实在不能相信。臣建议大王声称有病,不能动身,继续观察局势发展。”
晋阳军队司令宋昌上前说:“他们说的都不对,臣认为可以前往长安。
第一,秦朝腐败,诸侯、豪杰同时起事,有数以万计的人,自以为可以得到天下,可是最后即天子位的,是刘氏。天下英雄都已绝望,没人敢再觊觎皇位。
第二,高帝将刘氏子弟封王,封国土地,犬牙交错,宗族之势,坚若磐石,天下人都屈服在刘氏强大的权势之下。
第三,汉朝建立以来,废除秦朝的苛政,法令简单,广施恩德,使全国人民平安无事。国势已难动摇改变。
以吕后的威严,封吕氏三人为王,专权独断,然而太尉(周勃)只靠一个符节,进入北军,登高一呼,所有士卒都袒露左臂,帮助刘氏,背叛吕氏,最后把吕氏消灭。这些都是天意,不是人力能做到的。就算大臣们想要发动政变,百姓也不愿意被驱使,他们能靠自己一小撮人就干吗?
首都长安之内,有朱虚侯(刘章)、东牟侯(刘兴居),是皇家血亲。首都长安之外,有吴王(刘濞)、楚王(刘交)、淮南王(刘长)、琅邪王(刘泽)、齐王(刘襄),以及我们代国,都使他们畏惧,要叛变不是那么容易的。现在高帝的儿子,只剩大王和淮南王,大王又比淮南王年长,以贤圣仁孝闻名天下,所以大臣们是从天下的人心所向考虑,想要迎立大王。大王您不用怀疑!”
刘恒向娘亲薄太后报告,一起商量,但仍然犹豫,不敢决定,于是请巫师用龟甲占卜,卜出的卦名叫“大横”,卦词说:“横纹昭彰,我是天王,就像夏启继承大禹,光辉发扬!(大横庚庚,余为天王,夏启以光。)”
刘恒说:“我本来就已经是王了,又做什么王呢?”
巫师说:“卦词所说的天王,是天子的意思。”于是刘恒派遣薄太后的弟弟、自己的舅父薄昭,前往长安晋见太尉周勃,周勃等人详细向薄昭讲述了要迎立代王的原因。薄昭回去向刘恒报告说:“可以相信!没有什么可怀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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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恒高兴地对宋昌说:“跟你说的完全一样。”命宋昌陪同乘车,张武等六人乘驿车随行,前往长安。到了高陵(西安市高陵区),停下休息,刘恒派宋昌提前快马到长安观察是否有变化。宋昌到了渭桥,宰相以下的官员都在那里等候迎接。宋昌返回汇报。
刘恒快马到了渭桥,官员们下跪拜谒,自称臣下,刘恒下车回拜。太尉周勃进言说:“希望向代王单独禀报。”
宋昌说:“如果说的是公事,请当众奏报。如果说的是私事,为王的人没有私事。”周勃于是下跪呈上天子的玉玺和符节。
闰九月二十九日,刘恒抵达长安,住到代王府邸,中央的大臣们跟随到了府邸。右宰相陈平,率领群臣拜谒,说:“太子弘(即少帝)等人都不是孝惠的亲生儿子,不应继承大统。大王是高帝现存最年长的儿子,应该继承帝位。请大王即天子之位!”刘恒面向西方谦让三次,又面向南方谦让两次,然后正式登上帝位。群臣按照尊卑顺序,侍奉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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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牟侯刘兴居说:“诛杀吕氏,臣没有功劳,请让臣清理皇宫。”于是他和太仆汝阴侯夏侯婴一起进入皇宫,上前对少帝说:“你不是刘氏的亲生儿子,不应该当皇帝!”告诉少帝左右的侍卫,要他们放下武器离开,有几个侍卫拒绝,宦官总管张释教他们照夏侯婴的话做,这几个人也放下了武器。
夏侯婴召来天子的辇车载少帝出去。少帝说:“要带我到哪里去?”夏侯婴说:“出去住,就住在宫廷供应部。”
接着,大臣们跟随天子特用的法驾仪仗,到代王府邸迎接刘恒,报告说:“皇宫已清理。”当晚,刘恒前往未央宫。有十个宫廷礼宾官,全副武装在未央宫正门守卫着,阻挡刘恒,说:“天子还在,你是什么人?”刘恒派人把情形告诉周勃,周勃前来解释,于是礼宾官们放下武器,刘恒才顺利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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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刘恒封宋昌当卫将军,镇抚首都的南北两军,任命张武当宫廷禁军总管,巡视宫廷。
有关官员分头诛杀梁王刘太、淮阳王刘武、恒山王刘朝和四任帝刘弘。
【柏杨评论说:刘盈十六岁继位,二十三岁逝世。七年之间,正是青春壮年,生儿子的可能性,远超过不生儿子。史书上只说皇后张嫣无子,并没有说刘盈无子,他的嫔妃们照样可以生子。史书上强调刘恭(三任)、刘弘(四任)是“他人子”,只是指嫔妃的儿子,交给张嫣抚养。站在张嫣立场,是“他人子”,站在刘盈立场,仍是刘家血统。正因为如此,吕雉才把孩子的娘亲杀掉。如果是抱自别家,难道独放过老爹,而不灭口?吕雉当然有可能把姓吕的孩子抱来充数,但吕家班的罪状中,没有此条。如果有这种行为,反吕阵营难道不抖出来?而且,抱养一个就足够了,却抱养了八个,数目越多,泄露机密的可能性越大,吕雉不傻。
我们敢肯定,刘弘兄弟八人全是刘盈亲生之子。他们的罪状在于他们是吕后的孙子,身上流着四分之一的吕家血液。高官们对他们长大成人后的恐惧,溢于言表。】
【华衫评论说:吕氏想要得天下,被灭族。齐王想要当皇帝,白忙乎。代王在家修身进德,什么想法也没有,什么也没参与,最后天下人都要他出来当皇上。人生是命运和运气,个人能把握的,只有那么一点点。刘邦的功业,也非人力,而是天授,这“天”,就是这世上的所有人,和已经发生、正在发生的所有事。我们今天的世界,是历史上曾经有过的所有人和发生过的所有事的总和的结果。天命,是历史的“总结果”。个人的命运,则是这“总结果”的一小部分。个人能对大历史有多大作用力,可以自己掂量掂量看。最可悲的是只为欲望所驱使,而不知天命所在,这就是吕氏的教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