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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摹不在于像不像(鲍贤伦)


认为临摹的根本意义在于获得书法技法能力强调的是一种能力获得很多人,包括我们这些从事书法的人,比较在乎临摹临得像不像,像就是好,不像就是不好,从某个方面来说也是对的,但又不那么简单。

——鲍贤伦


临摹是一个持续性的行为

临摹几乎是学习书法唯一一个可取的方法路径。除了临摹,我不知还有什么方法能够取得进步

认为临摹的根本意义在于获得书法技法能力强调的是一种能力获得很多人,包括我们这些从事书法的人,比较在乎临摹临得像不像,像就是好,不像就是不好,从某个方面来说也是对的,但又不那么简单,如果我们对技、对能(能力没有一个清醒的认识就会留在一般的模拟上。

赵孟頫临摹王羲之《十七帖》

此外,临摹是一个持续性的行为,常临常新。可以武断地说,中年以后,临不临帖几乎决定这个书家晚年成就高低

临摹不仅是一个功利性的手段,还可以是人的一种生存方式生命方式。置身于书斋,面对古人的书迹,临写的过程是一种非常非常好的享受

临摹时我们似乎在和古人对话,在搭古人的脉搏,体会古人的笔是怎么落、怎么走、怎么结束,用心体会他的书写,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的生命就好像一度脱离了先前的状态。这就已经不单纯是写字,还包含了一个人修为,是一种非常有意义的实践。

创作,却需要稍作克制。因为创作是带有一定情绪的。这种情绪使人兴奋、高昂,就是创作活力,是一种生命巅峰状态。但是人不能总是处于这种状态,还需要一种稳定、平和、可持续、可维持的状态,临摹恰恰可以满足人这种生命状态需要

朱耷行书临艺韫多材帖册

在学书的初级阶段,有老师没有老师
在学书的初级阶段,有老师没有老师好,有一个好老师更是万分幸运。所有人的学习都是观念指导进行的,老师把他的经验灌输给你,这是最快捷、最好的一个办法,但风险性也很大。真正的好老师确实是屈指可数,如果一开始没有一个高的基调,那就可能定下了你以后有限的前景
关于临摹,不能把它简单化,临摹对每个人作用是不完全一样的。在什么阶段临什么、怎么临?一般来说,我们会从正草隶篆里选择一个点开始做。
我的老师徐伯清先生,他让我写隶书开始就写隶书是写不好的,但他要达到一个目的,而且非常明确,就是“正手脚”。横平竖直,先把手脚调正,我觉得很有道理

汉 张迁碑

几个月后,他说你写草书吧,怎么隶书还没写好,又让我写草书呢?他说你写吧。开始不懂,就照着帖子去写。这样写草书能写得好么?也是写不好的,但是他却告诉我一条:笔画和笔画是连贯的,这一笔的开头是和上一笔的结尾紧密联系的,过程是动态连续的,这是写草书最直接了当的感受

有了上面两个感受,徐老师又让我写楷书,这个时候楷书理解结构、起收笔以及笔画之间的联系就不那么困难了。

颜真卿《多宝塔碑》

学习过程的设置,不同的艺术家、老师都会有他从教育角度做出的考量。跟着老师学以后,我们还要很快确定下哪些东西是和自己最契合的,感觉契合的就容易写得好,看着不顺眼的,可能就很难写得好,或者要花特别大的劲才能写得好。


确定方向,下“遍临”功夫

当你确定下一个点、一个方向以后,还要下“遍临”的功夫。比如写隶书就要遍临隶书,写篆书,就遍临篆书。遍临是一种普查性质,如果不普查的话,就不知道自己所涉足的这个领域到底是何种状况。普查后才能认清差别做到大致有数。然后再确定一个自己特别中意、特别有感觉、自己有较强解读能力方向,锲而不舍地写下去

大家深入的程度不同就造成了一个金字塔结构,谁深入的多,谁就到塔的上端去,大部分都是在中间,甚至在底部。说某个书家真草隶篆皆能,遍临诸帖,这个“遍临”还要看它的作用在哪里。

临摹到了一定阶段,就不单单是你和某个古人之间的事情了,还要面对一个时代面对整个书法史,面对一个更为庞大的架构。

往往是越往下临,出现问题就越多,自己的想法也越来越复杂:假如我们再深入一下,整个汉代就是这样的吗?那些碑都临过了,摩崖也临过了吗?简牍临过了没有?汉是从秦过来的,秦代的字到底怎么样?秦代没有隶书石刻,但有木简,秦代再往前又是什么样的?往后看,汉以后隶书出现了一个衰落局面,一直到清代的异军突起才又有了起色。秦汉和清代首尾呼应,中间是一个断档。两者一比较,各自的长短在哪里,区别在哪里?

云梦睡虎秦简

学秦汉还是学清代是两个不同的取向,如果要学秦汉,那要想,和秦汉以后的书法——正草书的审美判断没有什么大的区别还要读一读秦汉的历史,看一看秦汉的其他艺术品。 

看了以后,我们还会发现一些问题,如秦汉之前基本上是没有个人法家概念个体法家意识是到了东汉才出现的。汉代几乎是一个分水岭,是古今文字书法的自觉期和非自觉期的分水岭。这是一个重要的文化现象也是我们理解秦汉隶书的一个重要线索。

 所谓的秦汉,它是一种大的气象,人是作为一个整体出现的,不仅在书法上,在其他艺术品的创作生产制造上也是一样的。这种情况是随着汉末哲学发展个人意识觉醒改变的。

个人意识觉醒以后,书法家就不再满足整体气象表现了,而是开始个人感受和更细腻的情感反映书法当中去了。大家就开始出现了竞技的意识,我要和你写得不一样,我要比你写得好。整个东晋实际上就是文人之间的相互陶染,在不动声色的竞争和比拼。

有人问我的字为什么这样写,你要追求什么?我就说既然写秦汉,我就觉得格局气象是首当其冲的,站立在这个高点上,就可以做得比较的特殊。因为一般人学隶书都是庙堂汉碑写得比较多,所以他不得不拘泥于起笔和收笔、蚕头燕尾等等。他没有注意力辐射至一个时代,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 

鲍贤伦 节临《杨淮表记》


要主体性的临摹入古

临摹是入古,是获得古人技法能力。在这个入古的过程中,理想状态应该是主体性地入古,这不是对古代的不尊重而是最积极、最高级的尊重。带有主体性的入古,实际上也是在培养自己的解读能力转化能力也是进入创作构架桥梁

创作依靠什么?一块基石是从临摹中不断获得技术支撑,另一块就是你的性情性情一半是先天的,一半是可以靠后天培养的,所以要多读书、多观察,养胸中的浩然之气,养温柔敦厚的书卷气等等,在临摹与创作中,有时还会起到导向性作用

法度是一个客体性的东西作为主体能动地去学它,只有技法变成能够为你所用,它才是价值的。一个人可能把所有的技法占为己有,也没有必要。人的审美都是有倾向性的,这一方面占了上风,另一方面就会弱一些,甚至是不需要的。技法也是这样,选择哪一种技法,就在于它们合不合你的性情性情实际上是审美倾向的主导。

何绍基临张黑女
技法传承,我们每个书家不要自作多情地以为这个事情须要由自己来完成,这么重大的历史课题靠一个人怎么可能完成?每个人只要完成部分可以了,最终延续要靠我们整个集体完成的。
我们要面对的是传统书法和篆刻的当代性价值问题,这些东西传承到了当代,应该用什么去承载,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去做?有那么多人,好不好呢?仅仅把古代的东西传承下来,仅仅是在这个传承过程中,得到一些熏陶吗?显然不是传统东西到了当代要有它当代的新东西

风格之路上总归要反反复复,曲曲折折
觉得当代性的命题最合适的选择就是风格。你可以写出全新的东西来表达自己的特性,也可以古人东西学得很到位,然后传承给下一个时代
但这两种方式都有毛病:新的东西必须是要和传统逻辑发展关系的,是内在的自然发展;同时我们还必须是有发展意识的,回顾书法史,每一个出色的书法家在他那个时代具有不可替代的当代性。

陆维钊 行书临恽南田四条屏
而风格恰恰是一种逻辑发展结果,历代书法都是风格的不断生发伸展。
风格问题不是图式的问题不是形式感的问题,它是一个旗帜鲜明的价值判断,原来的审美经验提供你的新经验,给审美领域要提供新东西
风格的出现对不同的人是不一样的,有的人出现得早些,有的人晚些,绝大多数人可能终生没有。风格对于一个书家要求实在太苛刻了。而且在风格形成的初期有人也是很不顺的,齐白石刚到北京也是不顺的,是靠陈师曾、徐悲鸿一些人力挺他才起来的,所以有的时候,风格的形成也是不得已。
但一旦有了自家面目,也就将自己置于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你切断了其他的可能性,而只留下了一个可能。但是对于这个可能,你也不一定走得过去

鲍贤伦 书法作品
关于风格的这个命题,描绘一下基本状态开始时候灵光一闪的时候,如果你有强烈的主体意识,有可能就把它选定了,它是瞬间来的,你也要当机立断,取舍定夺。你要把它变为自觉的立点,这个立点非常鲜活,但也非常地不稳定,通常你的表达会过分,会夸张。
过分的表达是风格形成的初期一个必要的阶段,写不好也不要觉得惭愧,没有过分,没有不恰到好处,就没有后面的发展只有觉得哪里感觉不对,你才会调整调整到一个比较坚固、合适的方向去。之后你还会觉得不足,还会用其他的方法调整,进一步地去突破
风格之路上总归是免不了要反反复复,曲曲折折。说不好怎么去把握分寸,因为分寸感是动态的,随着你的年龄、见识、经历的增长,甚至随着你的肌肉、神经等等生理的变化,它们合成的状态都会不一样的。关于风格我想说:它是自然而然的过程,又是主体不断选择提炼强化调整、生成的过程,急也急不得,有了也不要谦虚。
节选自鲍贤伦先生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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