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见过一艘蓝色潜艇？

  如果你没有做过那样的梦，或者有过那样的记忆，也许就不会理解陈春成的精妙。

  在一个安静的下午，你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忽然闻到一丝奇异的暗香，你知道它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出现，于是只能坐起来，思考，犹豫，但最终一定会决定去一探究竟——他的文字就是这样，把你整个人的好奇心勾起来，以一种很特别的方式吸引你小心翼翼地读下去，探寻下去。而探寻的过程，远比得到真相要重要得多。甚至到了最后，究竟有没有真相，也变得没那么重要。

  我总是选择在深夜读陈春成。如果说双雪涛给我的感觉是一种沉默的安静的话，那么陈春成给我的安静感就是一种静谧的安宁。也或许是他在描写夜晚的时候倾注了太多的笔力，而作为读者不应该辜负。

  陈春成在景物描写上的用笔是绝妙的。夜晚的潜水艇，千年的竹峰寺，山里的云朵制造所，或者是李茵的湖。他以一种细腻的手法不紧不慢地写着，仿佛是在指着那些地方告诉你，讲给你。同样地，在描写那些并不存在的场景的时候，他仍旧这样不紧不慢，你也许会意识到，这是不存在的，这并不可能，但你的疑惑终究还是会溶解在他的从容与自然里，选择相信他的介绍与描述。

  虚幻又能怎么样呢？熟悉的人在你熟悉的地方，做着你知道必不可能是他们会做的事情。安静，柔和，怪异。于是你的意识告诉你这是梦，但你还是不愿意醒过来。那是一种让人甘愿沉溺的温柔与孤独。你知道了那是幻觉，无论现实如何动荡不安，只要你选择跌进这种幻觉中，它就坚不可摧。

  “因为你已经知道了，知道了就没法再不知道”

  记忆也许是会骗人的。提起“多年以后”或者“很多年以前”，我们总是会迷失在自己的记忆里。而《李茵的湖》这篇，是最让我感同身受的。在你的印象里有没有这样一个地方或者事情，你原来坚信它是存在的，你去过那里，做过这件事，渐渐地你开始怀疑，或者更加确信，一定要把它找出来证明？我是有过的。我记得我在小学暑假前，在学校镜子后面发现过暗道。我记得我沿着一条飘满观光船的河岸奔跑。我看见飞艇从楼房上空经过。如此不可思议却让我如此确信。

  他也写，并非宇宙间有什么隐秘的牵连，是人的记忆常把不相干的事物无端地牵扯到一起。我的暗道，河和飞艇，有一天我也许会找到它们存在的证据。那也会是过去的我自己存在的证据，而我只需要一张照片，一个证人，或是一句话。

  读完这本书之后，忽然想到了康素爱罗致圣埃克苏佩里的《玫瑰信札》里的一句话。

  “我睡不好，只好重新拿起笔墨来写信。风猛烈地抽打着河水，窗前驶过许多涂了蓝色的伪装色潜艇，不知你是否也在其中？”

  穿过时间与空间，穿过无数国家与城市，从卧室的书桌前出发，从太平洋珊瑚群里救出祖父的那艘他想象中的蓝色潜艇，也许真的存在。

  也许我们也尽在其中。

诗歌，小说，音乐，杂文，和一切丢失的诗意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