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输入关键词
导航菜单

张亮 | 何谓西方马克思主义


转自公众号:马克思主义现实
http://mp.weixin.qq.com/s?__biz=Mzg4MTU3MTQ0Nw==&mid=2247490373&idx=1&sn=4bab2c47587ba13d8beda2829d009904


作者

简介

张亮: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社会理论研究中心副主任,哲学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文章

来源

马克思主义现实》2024 年第3 期








摘要

作为20世纪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最重要的理论流派之一,西方马克思主义深刻影响东西马克思主义发展格局走向。处于全新历史方位中国,为再度思考观察理解西方马克思主义提供了绝佳的理论现实视野。基于当代中国立场对西方马克思主义再审需要回答如下问题:第一,西方马克思主义竟是怎样的马克思主义?第二,西方马克思主义为何率先在德国应运而生?第三,西方马克思主义为何能在西欧持续发展?第四,西方马克思主义最终何在逻辑走向终结?在厘清这些重要问题基础上,“今天应当怎样对待西方马克思主义”这一问题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一方面需要重新审视西方马克思主义思想地位;另一方面需要以新的中国方式深入推进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


关键词]

西方马克思主义  马克思主义左派知识分子  逻辑终结  中国立场





1923年是20世纪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的传奇之年:是年5月圣灵降临节期间,德国犹太富商之子、左派知识分子费利克斯·韦尔发起并赞助了第一个“马克思主义工作周”,参与者是24位与共产党有关联的青年左派知识分子,讨论的主题源于两部即将出版理论著作,即流亡的匈牙利共产党格奥尔格·卢卡奇历史与阶级意识德国共产党卡尔·科尔施马克思主义哲学[1]。随后,一种新的马克思主义理论传统德国的学院体系中悄然出现,先如春雪初融,后如大河奔流,最终成为深刻影响20世纪西方思想发展格局走向的四大哲学思潮之一。这一思潮就是1974年佩里·安德森命名定义西方马克思主义。西方马克思主义自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被引入中国后,在争议中得到充分研究,被公认是20世纪国外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最重要的一个思想流派,而安德森对西方马克思主义定义得到国内学界的广泛接受。今天,在处于全新历史方位中国,我们自然会在回顾西方马克思主义发展历史过程中对其展开新的观察形成新的理解



 一、西方马克思主义是怎样的马克思主义


西方马克思主义在其形成发展传播过程中不时引发批评与争议。早在1920年,列宁就批评维也纳的流亡共产党具有共产主义运动中“‘左派’幼稚病”的明显症候,卢卡奇《论议会活动问题一文“左的很,糟的很”[2]。《历史与阶级意识》《马克思主义哲学出版后,第三国际随即基于列宁的立场对卢卡奇、科尔施等人展开批判。在苏联马克思主义者眼中,西方马克思主义不仅是修正主义的,甚至是打着马克思主义旗号的马克思主义[3]。受苏联影响,我国学术界在20世纪80、90年代曾围绕“西方马克思主义不是马克思主义展开了热烈讨论,余音至今可闻。灯不拨不亮,理不辩不明。长期存在的争论让我们更加清楚看到,十月革命胜利后,在第二国际政治破产废墟上,马克思主义进入全球传播、多元发展的新阶段时代化、本土成为这一阶段马克思主义发展的基本动力;应运而生、顺势而长的西方马克思主义毫无疑问是马克思主义的,但它是一种既不同于此前第二国际的马克思主义也有别于同时代三国际和苏联马克思主义理论传统



卢卡奇(左图)

科尔施(右图)



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新”主要表现在四个方面


第一,西方马克思主义形成发展所处的历史方位资本主义现代化的新阶段时代思想之母,时代阶段变化必然推动思想生产阶段变化。在马克思诞生100年以后,马克思主义所要科学认识、革命地超越资本主义已经发生重大的阶段变化。列宁通过分析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生产力的矛盾运动,指出资本主义已经“发展到一定的、很高的阶段……变成资本帝国主义”,“垄断是从资本主义到更高级的制度的过渡”,“帝国主义资本主义的垄断阶段[4]。从现代化的角度分析马克思恩格斯时代处于资本主义现代化的第一阶段,列宁所说帝国主义进入资本主义现代化的第二阶段。在资本主义现代化的第二阶段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经济结构、阶级结构政治结构发生了重要变化,无产阶级革命的形势与任务随之发生改变,以卢卡奇、科尔施、安东尼奥·葛兰西为代表的西欧马克思主义者自觉面对阶段研究问题探索战略,其理论成果就深深植根于这个阶段的新理论传统——西方马克思主义


第二,西方马克思主义形成发展政治环境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形成的新格局。十月革命的伟大胜利使社会主义理论变成现实社会主义运动日益成为世界性的,其基本格局随之发生本性变化社会主义实践的兴奋点、活跃区不断从西欧转向东方和第三世界国家,运动的政治领导权从第二国际转移到第三国际和苏联共产党手中,运动的理论话语权也随之从第二国际向第三国际和苏联共产党转移。在这种新格局中,西欧的马克思主义失去了第二国际时期拥有的天然的理论领导地位成为多元格局中的普通一元,不仅需要和同时代其他马克思主义传统开展平等对话,而且不得面对来自马克思主义的新主流、新中心即第三国际和苏联马克思主义的强烈质疑与严厉批判。因此,西方马克思主义中的“西方”地理学意涵之外具有新的政治意涵,即意指非正统、非主流


第三,西方马克思主义形成发展社会空间知识精英云集的学院新场域。从马克思恩格斯到第二国际再到列宁,马克思主义是在革命的知识分子与革命的无产阶级运动相结合过程形成发展起来的。无产阶级运动和无产阶级政党这种政治化的社会空间决定传统马克思主义理论创新必须面向革命实践、面向无产阶级群众、服从服务于无产阶级政党政治领导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发展最终使马克思主义不仅存在于大众化的无产阶级运动中,而且扩散到精英化的资产阶级学院,催生了一批新的在学院中生存马克思主义者。新的生存空间决定了这些马克思主义者的理论创新远离革命实践、远离无产阶级群众、远离无产阶级政党具有更强的理论性、精英性、个体性或非政党性。就此而言,列宁所说的“‘左派’幼稚病”在很大程度上是西方马克思主义适应新场域、新环境自然表征。


第四,西方马克思主义适应新场域、新环境过程创造了自己的理论新生。安德森敏锐地观察到,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主题表现出从经济政治意识形态文化的转移或退却,并因此创造出自己别具一格的理论体系。他对此现象解释是:“西方马克思主义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欧洲资本主义先进地区无产阶级革命失败产物,它是在社会主义理论和工人阶级实践之间愈益分离的情况发展起来的。”[5]这一批评无疑是深刻的,但理论与实践的二分法显然不足以解释西方马克思主义已经载入史册理论贡献。生态系统垂直结构登临过崇山峻岭的旅行者都能观察到的自然现象:随着海拔高度变化,植被层、动物层、土壤层构成的生态系统会随之发生改变。如果以低海拔的热带雨林标准自然认为高海拔的高山草甸是荒芜的、脆弱的,但如果就高海拔环境高山草甸,就会不禁赞叹这是自然生命奇迹。同理观之,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焦点经济基础上升意识形态上层建筑适应传统马克思主义未曾充分经历的新场域、新环境创造了全新的理论生态,同样是令人赞叹理论生命奇迹


二、西方马克思主义何以在德国应运而生


1919年第三国成立后,西欧马克思主义发展越来越明显地集中于德国、法国、意大利三个国家,在这三个国家出现了激进知识分子与共产党结合的显著趋势,但西方马克思主义率先在德国破土而出,并成为其早期发展的主源主流。德国何以会成为西方马克思主义的主要策源地?


首先,德国现代进程不断涌现的政治经济文化变化、新现象、新问题为西方马克思主义创立发展提供了深厚的时代土壤。德国不是最早启动现代化的欧洲国家,但由于其现代化是在“不确定的”地理空间孕育产生的,集中体现“不同时代的同时代性”[6],因而具有自己的独特性。这种独特性使德国在20世纪上半叶遭遇了一系列无法用其他欧洲国家既有理论解释的新变化、新现象、新问题政治上,德国十一月革命终结了德意志帝国,随后进行的自上而下的现代政治转型创立了被大多数人认为失败的魏玛共和国,恰恰是魏玛共和国的民主政治孕育强人政治的再起,使极权主义纳粹政权上台成为现实

德国魏玛共和国国旗

经济上,对于资本主义现代过程必然出现的劳资冲突,帝国时代德国形成了以劳资妥协国家调解为核心特色的独特处置方式,这一方式在魏玛共和国时期被确立为经济民主的核心。在纳粹德国时期,这种有组织资本主义最终化为国家资本主义文化上,快速发展现代进程冲击、摧毁了西方传统文化根基,催生出大量新的思想文化艺术流派造就传统现代技术人文、左派与右派的对立冲突和斗争发展,以电影代表的新传播媒介的爆发发展则拉开了大众文化时代序幕,使精英文化大众文化之间空前强烈的反差和冲突展现在世人面前。面对大量涌现的新变化、新现象、新问题生活德国马克思主义知识分子们“近水楼台先得月”,进行符合历史需要理论创新和创造


其次,20世纪上半叶德国思想文化高度繁荣为西方马克思主义创立发展提供了雄厚的创新基础就像壮阔的河流都发源于高原那样,具有深远影响思想潮流都有自己深厚的“累土”。西方马克思主义创立发展的“累土”是20世纪上半叶德国耀眼夺目、高山仰止的现代思想文化哲学上,现象学运动崛起并取代新康德主义成为德国现代哲学的主流,卢卡奇以及法兰克福学派的早期核心成员大多受到新康德主义影响并与现象保持着密切的理论互动关系社会科学上,马克斯·韦伯、格奥尔格·齐美尔、斐迪南·滕尼斯等人社会理论,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奥地利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都具有开宗立派的意义,并对卢卡奇以及法兰克福学派的早期核心成员产生过积极影响文化艺术上,德国现代主义文学音乐、绘画以及电影的重镇,不少代表艺术家都与卢卡奇以及法兰克福学派的早期核心成员有着直接交往,后者还深度参与了“表现主义论争”等重要的艺术事件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如果没有20世纪上半叶德国思想文化所达及的卓越高度,西方马克思主义也不可能率先在德国横空出世



再次,十月革命后学院左派知识分子马克思主义转向为西方马克思主义创立发展提供了必要的人员基础。19世纪40年代中期,马克思恩格斯两位伟大的革命的知识分子在参与工人阶级运动的过程创立马克思主义,此后,马克思主义随着工人阶级运动的发展壮大不断从西欧走向整个欧洲以及全世界成为一种世界性的政治运动和思想潮流不过,在俄国十月革命胜利以前,即便是马克思主义故乡德国马克思主义不是学院左派知识分子的首要选择。当时,对资本主义现实批判立场的学院知识分子更多是聚集在激进自由主义、浪漫主义宗教社会主义等的旗帜下。十月革命的胜利给西方批判资本主义的学院左派知识分子提供了全新的理论选择。以1918年12月卢卡奇出乎朋友们的意料加入匈牙利共产党标志事件欧洲越来越多年轻的学院左派知识分子开始转向马克思主义,尤以德国为盛。1923年法兰克福社会研究所之所以能够成立关键在于学院左派知识分子已小成气候需要为自己的理论研究搭建合适的“舞台”。在需要理论创新也能够进行理论创新的时代创新主体的涌现最终使西方马克思主义创立发展成为可能


最后德国魏玛共和国的软弱政权为西方马克思主义创立发展提供了较为宽松的政治环境。尽管在不少领域取得了值得肯定成就[7],但魏玛共和国(1918-1933)无疑是一个缺乏权威失败政权:“魏玛共和国是德国对议会民主制的第一次尝试。它在1918年的军事失败与国内革命中诞生,其历史中的处处妥协和重重困难使其不堪重负。它的开局就充满动荡。其后,从1924年到1928年度过了一段还算平稳的时期。然而,1929年到1933年,在每况愈下的经济困难背景下,来自各个方向对民主的攻击最终结束了这个政权。”[8] 魏玛共和国的内政外交多面承压,结果就是政权高度稳定:1919年2月至1933年1月,14年间走马灯式更换了21届内阁[9],其平均执政时间不到8个月。软弱涣散的政治统治社会精英强烈不满,同时也给他们的思想创新创造提供了更宽松自由的政治社会环境,他们或者缅怀过去,或者期待未来,于是,魏玛时期德国文化繁荣、群星璀璨,造就了一个文化传奇,被认为黄金的20年代”[10]。这一文化传奇中十分重要的一个篇章就是西方马克思主义创立发展


三、西方马克思主义何以能在西欧持续发展


20世纪20年代至60、70年代,西方马克思主义先在德国、继而在法国和意大利生机勃勃地发展起来。在德国,以卢卡奇和科尔施的工作起点基础,马克斯·霍克海默、西奥多·阿多诺、瓦尔特·本雅明、赫伯特·马尔库塞等在法兰克福社会研究工作的左派思想家高举哲学社会科学联盟旗帜,在马克思主义哲学指导下,综合各种当代西方哲学思潮社会科学资源,对进入现代化新阶段的西方资本主义社会展开系统批判,于20世纪30年代创立了“批判理论

(从左至右:Erich Fromm, Theodor Adorno, Max Horkheimer, Leo L?wenthal, Friedrich Pollock, Franz Leopold Neumann, Herbert Marcuse, Walter Benjamin)


20世纪50年代以后,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先后进入丰裕社会,法兰克福学派对由此带来经济政治社会文化哲学领域的新变化进行了深入思考,其第一代成员阿多诺、马尔库塞与第二代成员尤尔根·哈贝马斯之间在若干基本问题出现明显分歧,该学派呈现多样化发展态势。在现象学从德国向法国传播过程中,20世纪40年代到60年代,以让-保罗·萨特、莫里斯·梅洛-庞蒂为代表的法语世界左派思想开始致力于把马克思主义存在主义结合起来,以存在主义“补充”马克思主义的“人学的空场”,存在主义马克思主义应运而生。法国思想家路易·阿尔都塞反对存在主义马克思主义思潮马克思主义人道主义化的倾向,运用结构主义方法结合精神分析理论分析马克思思想发展过程提出这一过程存在认识论的断裂”。20世纪60年代以后,阿尔都塞以及尼科斯·普兰查斯对马克思主义哲学中的意识形态理论国家理论进行分析创立结构主义马克思主义在意大利,葛兰西在被法西斯政府监禁期间(1926—1937)坚持理论探索写下32本《狱中札记》,成为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另外一个源头20世纪50年代以后,以德拉·沃尔佩和卢乔·科莱蒂为代表的意大利左派思想家也反对马克思主义人道主义化,主张将马克思主义现代科学逻辑统一起来,把马克思主义当作实证科学,并据此理解马克思辩证法黑格尔辩证法关系,从而形成了一种与结构主义马克思主义相呼应的新实证主义马克思主义。总的说来,至20世纪50年代,西方马克思主义由潜而显地成为西欧青年知识分子群体中占据主导地位马克思主义思潮,并开始中东欧、英语世界国家以及世界其他地区传播,日益成为一种具有世界影响力的马克思主义传统


首先,西方马克思主义能够在西欧持续发展主体因素在于不断水平思想投身其中,汇聚了强大的思想创新创造能力。在德国,法兰克福学派第一代核心成员大多具有哲学专业背景,且出自当时的学术名流门下:霍克海默、阿多诺是马堡学派新康德主义哲学家汉斯·科内利乌斯的学生,本雅明在申请法兰克福大学教职资格时,联系的指导教师也是科内利乌斯;

Max Horkheimer:1895-1973

马尔库塞在弗莱堡大学主修文学史,辅修哲学经济学,1928年至1932年间在马丁·海德格尔的指导准备教职资格论文;艾瑞克·弗洛姆在海德堡大学的博士论文指导教师是马克斯·韦伯的兄弟阿尔弗雷德·韦伯,期间还受到卡尔·雅斯贝斯和海因里希·李凯尔特的教导,他们即使不投身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也能够德国大学体系获得一席之地并大放异彩。以哈贝马斯、阿尔弗雷德·施密特代表的法兰克福学派第二代成员,毫无疑问都是时代德国青年知识分子中的翘楚。在法国,20世纪20年代末,亨利·列斐伏尔作为巴黎大学青年哲学教师、小有名气的反柏格森青年哲学团体核心成员加入共产党成为马克思主义者;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前后,萨特和梅洛-庞蒂成为法国奠基性的存在主义哲学家并获得巨大的思想社会影响力后转向西方马克思主义;1945年,吕西安·戈德曼在瑞士获得哲学博士学位后返回巴黎,在法国社会科学高等研究获得教职,而后转向马克思主义;1948年,阿尔都塞博士毕业留在法国的顶尖大学巴黎高等师范学院任教,而后成共产党人、马克思主义者。在意大利,1944年,年近50岁的墨西拿大学哲学教授沃尔佩转向马克思主义成为共产党人,随后在他的共产党员学生群体中形成了一个马克思主义学派;20世纪50年代,在罗马大学获得哲学博士学位的科莱蒂也在沃尔佩的影响下转向马克思主义。如果没有这些顶尖思想家的创新创造,西方马克思主义可能持续发展产生越来越大的思想社会影响

Lucio Colletti


其次,西方马克思主义能够在西欧持续发展社会历史因素在于,西方资本主义现代化的高速发展产生了大量新变化、新现象、新问题需要马克思主义作出与时俱进的理论解答。1923年之后的半个世纪里,尽管经历经济大萧条、第二次世界大战朝鲜战争局部战争的多次冲击,但西方资本主义现代进程还是在以自动化为代表技术进步持续推动下,处于长期增长周期,各主要资本主义国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陆续进入丰裕社会,建成福利国家,劳资关系趋于缓和,社会状态趋于平衡稳定,曾经似乎马上就要降临的社会主义革命高潮不断延宕。在这种时代背景下,以科学认识、革命地改造世界目标马克思主义,迫切需要对一系列事关社会主义革命前途命运新课题出自己的解答:工人阶级的革命意识为什么会下降甚至被抑制?技术理性发展对工人阶级、社会主义革命究竟意味着什么?工人阶级是不是因为产业结构调整已趋向“消失”?新兴的大众文化本质是什么?对于作为革命主体的工人阶级而言,大众文化流行究竟具有积极意义还是消极意义?什么社会集团有可能取代传统工人阶级成为新的革命主体?为什么现代人不再追求关于社会历史整体真理?怎样使人摆脱资产阶级同一性的思想桎梏而重新追求真理现代主义艺术在何种意义具有理性?新左派学生的“文化拒绝能够突破资产阶级意识形态控制带来真正的社会主义革命吗?现代资产阶级社会中的意识形态是主观的还是客观的?是意识形态塑造主体还是主体改变意识形态等等。显然,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家无法从马克思恩格斯经典著作中找到新课题的现成答案只能遵循马克思恩格斯的教导,运用马克思主义方法研究新课题、构建理论,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创新发展因此得以持续进行,其理论影响也随之不断扩大。


再次,西方马克思主义能够在西欧持续发展政治文化因素在于马克思主义阵营出现理论立场的多元分化和思想家的代际分化,不时发生批判性争论思想创新创造提供了强劲动力。推动西方马克思主义发展批判性争论大体上分为四种类型一是西方马克思主义与同时代其他马克思主义传统之间的批判性争论。十月革命以后,马克思主义进入多元分化发展的新时期,第三国际和苏联马克思主义、第二国际的马克思主义、西方马克思主义、第四国际的托洛茨基主义等同时并存、相互竞争。新兴的西方马克思主义面临质疑批判来自多个阵营,主要是第三国际和苏联马克思主义20世纪20年代第三国际对卢卡奇、科尔施的批判30年代的“表现主义论争”、阿多诺—本雅明之争,30-40年代对列斐伏尔辩证唯物主义哲学观点批判和压制,40-50年代关于存在主义不是马克思主义的争论,基本上都属于此类。二是西方马克思主义内部不同哲学立场之间的对话性争论,如20世纪30-40年代霍克海默、阿多诺等人与弗洛姆在精神分析学的使用限度方面立场分歧,20世纪50-60年代关于马克思主义人本主义科学主义之争,20世纪60-70年代的历史主义结构主义之争。三是西方马克思主义内部不同政治立场选择之间的对话性争论,这突出体现在20世纪60年代阿多诺、哈贝马斯与马尔库塞关于新左派学生运动的性质与前途原则性对立上。第四种批判对话则与西方马克思主义的代际分化有关,其典型表现晚年霍克海默、阿多诺与青年哈贝马斯之间的思想摩擦与失和。

Henry Lefebvre


最后,西方马克思主义能够在西欧持续发展学术因素在于,它坚持在学院的传统主流中生存发展。其生存发展始终局限在资产阶级学院范围内,远离革命实践、远离无产阶级群众、远离无产阶级政党,确实是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原始创伤不过,西方马克思主义成功之处也恰恰在于坚持在学院的传统主流中求生存发展最终成为新的学院主流。方面是深深扎根学院主流。如前所述,绝大多数早期西方马克思主义思想家都学出主流,如卢卡奇之于新康德主义,霍克海默、阿多诺、马尔库塞和萨特、梅洛-庞蒂之于现象学,弗洛姆之于精神分析学,阿尔都塞之于结构主义,戈德曼之于发生认识论,这使西方马克思主义能够充分继承学院主流的思想成果,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另一方面是自觉批判学院主流齐白石说:“学我者生,似我者死。”仅仅追随大师、模仿大师是成不了大师的。尽管栖身学院,但西方马克思主义没有遗忘自己的革命基因不断向自己所身处的学院主流掷去投枪,以期闯出一条真正的超越之路。在这个方面,霍克海默、阿多诺、马尔库塞对从德国古典哲学现象学的德国现代哲学主流的批判,阿多诺与保罗·拉扎斯菲尔德在传播方法论上的分歧和论争,阿多诺与卡尔·波普尔关于实证主义方法论的论战,都非常具有代表性。事实上,如果没有这些富有成效批判性争论,西方马克思主义也不可能跻身20世纪西方四大哲学思潮之列。


四、西方马克思主义何以走向终结


笔者曾提出阿多诺是西方马克思主义逻辑终结观点[11]引发不少学界同仁的困惑和质疑:虽然阿多诺1969年英年早逝,可大多数西方马克思主义思想家还健在,哈贝马斯等法兰克福学派第二代正处于思想发展的起飞阶段,怎么就说西方马克思主义逻辑终结了呢?无论情感是否能够接受,我们都必须看到,不仅西方马克思主义,任何应运而生思潮都有其终结,因为思想根基在于诞生它的时代时代变化了,思想现实性也将随之消失,从而走向终结什么是思想现实性?黑格尔认为现实思想得以诞生时代,“每个人都是他那时代的产儿。哲学也是这样,它是被把握在思想中的它的时代[12]



黑格尔


马克思恩格斯强调,要从人及其现实生活过程出发理解思想观念,而不是相反,“道德宗教、形而上学和其他意识形态,以及与它们相适应意识形式便不再保留独立性的外观了。它们没有历史没有发展,而发展着自己的物质生产物质交往人们,在改变自己的这个现实的同时也改变着自己的思维思维产物不是意识决定生活而是生活决定意识[13]。“一切划时代体系的真正的内容都是由于产生这些体系的那个时期需要形成起来的。”[14] 时代发展变化了,过去时代哲学思想,不管有多么伟大、多么令人恋恋不舍都会失去现实性和生命力,都会被新的哲学思想超越、替代。因此,通常被认为是连续不断哲学史、思想史,本质上是连续与中断统一所谓连续,是指哲学史、思想史在形式上是累积的、前后相继的线性平滑过程所谓中断,是指哲学史、思想史链条上的每一个环节都是独特的系统,前后相连的两个环节之间的过渡都是系统整体跃迁,尽管两者会共享部分要素(如术语概念思想家)。同时,这也意味着思想思想家并不是一一对应的,大多数思想家通常只属于一个思想环节,有些思想家则会经历多个思想环节、多次自我超越与自我替代。以哈贝马斯为例,20世纪80年代以前,他是法兰克福学派的第二代成员,身处西方马克思主义之中;20世纪80年代,他创立交往行为理论成为一位中间偏右的资产阶级主流社会理论家,开始走出西方马克思主义;20世纪90年代以后,他鼓吹“欧盟哲学”,成为欧盟这一建立在“政治流沙”上的“次级帝国”的桂冠哲学[15],已然与西方马克思主义完全背道而驰了。

哈贝马斯


西方马克思主义20世纪60年代末期以后走向逻辑终结根本原因在于资本主义现代进入更新阶段资本主义现代化第二阶段经济基石是以福特代表的大规模工业生产模式。20世纪60年代后期,福特开始遭遇危机。70年代以后,西方国家抓住第三次科技革命的历史机遇,在计算机和网络信息技术支撑下,实现了从福特制到后福特制的转型。后福特生产方式个性化、差异化、精致化的灵活弹性生产核心特征强化对劳动者智力和创造力的开发,追求知识、智力等为核心的创新驱动发展,它的普及将资本主义现代化推进到一个更新阶段经济上,西方国家大力推进经济全球化,越来越注重核心竞争力的提升不断抢占全球价值链中的中高端产业,纷纷将低端产业转移到第三世界发展中国家,形成了以高科技、金融、服务业等为主导的产业结构模式,制造业在整个产业结构中的比重日益下降。政治上,西方国家利用经济全球化使国内社会矛盾实现有效的全球空间转移,同时利用经济全球获得的超额利润对国内民众进行收买,实现对人的欲望社会生活的全面控制与“殖民”,在民众追逐个人欲望的自发实践中,建构起没有反抗权力体系,将他们纳入资本国家权力体系中,不知不觉间将民众转化为资本主义制度的认同者。意识形态上,西方国家在新自由主义指导进行意识形态价值观的重塑,建构了一套以个人自由为基础经济政治文化实践体系,包括消费主义、多元文化主义身份政治、后现代主义大众文化等,将资产阶级价值观嵌入民众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潜移默化地影响底层民众的价值观。总之,20世纪60年代末期以后,随着资本主义现代化新阶段的全面展开,西方社会进入一个经济更繁荣、政治稳定意识形态更有韧性的状态,被全面控制社会民众感觉资本主义已经超越周期性危机获得“永生”,革命已经不再是自己的根本需要


西方马克思主义在20世纪60年代末期以后走向逻辑终结内在原因在于,其内部已经出现自我否定的异质性思想因素作为一种思想传统,西方马克思主义本质是由其起源定义的。在卢卡奇、科尔施、葛兰西的奠基性著作中,我们可以发现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如下本质特征:第一,肯定存在一个本真的马克思,努力在与既有理论正统的争论中重新发现自己所认定的真正的马克思主义;第二,坚持马克思开启生产批判逻辑,主张在现代化的工业文明基础上通过生产关系社会关系思想关系调整实现资本主义超越;第三,坚持源于黑格尔马克思辩证法观念追求“总体性辩证法”,寻找历史主客体”。在1966年的《否定辩证法》中,阿多诺确实不再追求本真的马克思而是力图批判工业文明、启蒙理性基础构建新的、非同一性的“否定辩证法”,后者恰恰是明确反对“总体性”“总体性辩证法”和“历史主客体”的[16]。阿多诺肯定不是一名后现代主义者,但《否定辩证法》与后结构主义(解构主义)确实存在特别引人注目的相似性,“当代解构主义几乎没有一个主题不曾在他(阿多诺——引者注)的著作中被充分地阐述过”[17]。这些奇妙的相似性的出现不过预示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逻辑的自我否定、自我解构。历史很快就验证了这一点:20世纪80年代以后,西方马克思主义在西方学院中的主导地位轰然倒塌,在它解体的废墟上,“晚期马克思主义”“后马克思主义”“后现代主义马克思主义”等当代国外马克思主义思潮杂沓而至,形成了一个群雄并起、众声喧哗但日益边缘、落寞的“战场”。


五、今天应当怎样对待西方马克思主义


西方马克思主义作为20世纪的西方思潮已经终结。但它的终结不是消失而是在20世纪马克思主义发展史和人类思想史上都留下了自己无法磨灭的深刻印迹。当前,中国正在着力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我们只有不忘本来、吸收外来、面向未来,充分吸收包括西方马克思主义在内的一切国外哲学社会科学取得的积极成果,才能完成这一伟大历史使命。为此,我们必须继续重视并深入推进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



方面,我们需要重新审视西方马克思主义思想地位[18]


第一,西方马克思主义是列宁主义后成就最高、影响最大的国外马克思主义思潮,为批判理解20世纪以来资本主义现代化的当代发展提供了基本的理论框架。无论怎么批评西方马克思主义,我们都必须承认,它努力站在马克思主义立场上,聚合新的理论资源批判认识20世纪上半叶资本主义现代化第二阶段的新变化、新现象、新问题探索新的历史条件社会主义革命的可能性与新战略,使诞生于19世纪的马克思主义在20世纪的当代西欧获得了一种新形态,并得到人们广泛重视产生世界影响。在西方马克思主义走向终结基础上,诞生了众多当代国外马克思主义思潮。尽管每一种当代国外马克思主义思潮都以不同的方式宣称自己超越了西方马克思主义,但事实上它们都没有能够实质性地超越西方马克思主义所确立的理解当代资本主义的框架体系。西方马克思主义对于我们批判理解当代资本主义而言是无法回避的。


第二,西方马克思主义在客观上开创了一种新的理解路径,深刻影响了20世纪以来欧美马克思主义阵营的马克思主义观。从卢卡奇、科尔施、葛兰西以降,西方马克思主义思想不断回到马克思,对什么是马克思主义以及如何坚持发展马克思主义留下了大量富有创造性的学术思考。这些既不同于第二国际也不同于第三国际和苏联马克思主义思考,深刻影响了20世纪以来欧美马克思主义阵营的马克思主义观。离开西方马克思主义,我们很难想象马克思马克思主义在当代的学术形象


第三,西方马克思主义深刻介入改革开放以来我国马克思主义理论学术发展进程,是国外马克思主义思潮中真正产生了显著中国效应的一个流派互联网时代降临以来,各种国外马克思主义思潮竞相涌入中国吸引中国学术界乃至一般知识界的目光,有的甚至成为“网红”,但没有哪一种国外马克思主义思潮能够与西方马克思主义相提并论。借助西方马克思主义思想启迪,我们挣脱了教条主义马克思主义的桎梏;与20世纪西方哲学主流实现交流、交融,完成哲学立场哲学观念传统现代升级换代;重新思考什么是社会主义、什么是资本主义推动马克思主义观与时俱进的发展;引入新的理论视角、新的思想资源,对当代中国伟大复兴进程中的新现象、新问题展开深入理解;获取新的论题、新的范式推动马克思主义发展研究不断走向深入,彻底摆脱学徒状态成为欧美学界的平等对话者。脱离西方马克思主义,我们就难以对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思想生产学术生产实现全面的自我理解



另一方面,我们需要以新的中国方式深入推进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


第一,要立足世界历史发展的当下构建新的西方马克思主义发展史图景。西方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的基本框架是由安德森等西方新左派学者在20世纪70年代构建的。今天,随着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深度展开世界历史时代背景已经发生沧桑巨变。既有的西方马克思主义发展史图景显然已经部分过时,我们必须在充分继承西方学界既有认知成果的基础上,立足历史的当下,依靠中国学界自己,构建新的西方马克思主义发展史图景。在完成这一任务的过程中,我们需要处理好四对关系:一是思想史与社会史的关系就是不能脱离20世纪资本主义发展史来抽象地理解西方马克思主义形成发展;二是要在20世纪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的完整语境中,揭示西方马克思主义与同时代其他马克思主义传统对话批判、互动关系;三是马克思主义与非马克思主义关系就是不能脱离与20世纪西方资产阶级思想主流的互动关系来片面理解西方马克思主义形成发展;四是局部整体关系就是不能脱离西方马克思主义这个总体来孤立地看待具体的流派阶段人物和论著。


第二,要立足当代中国学术需要推进西方马克思主义创造转化。40多年来,我们之所以对西方马克思主义孜孜以求,说到底,是为了发现解决中国问题,建构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体系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也就是说,我们研究的是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文本,但真正追求的是其中的思想及其在当代中国创造转化。因此,我们今天的研究必须要从对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文本研究出发,适时超越文本研究,把通过文本研究得到思想理论创造性地转化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体系的当代建构中去,以不辜负我们所处的“需要理论而且一定能够产生理论时代”“需要思想而且一定能够产生思想时代[19]


第三,要面向未来学习借鉴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创新道路。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问题。我们今天所面临问题,既不可能从19世纪马克思恩格斯经典著作中,也不可能从20世纪西方马克思主义的论著中,找到现成的答案。但我们可以从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创新道路寻找到有益的启示。一是与时俱进,不断发现时代的真问题。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创新实践充分证明理论创新只能从真问题发现开始,“主要的困难不是答案而是问题[20],“提出一个问题往往比解决一个问题更重要”[21]。二是破除学科壁垒,以“哲学社会科学联盟”为指引推进跨学科研究[22] 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创新实践充分证明进入现代化的较高阶段以后,社会现象日益复杂,更不可能依靠单一学科单打独斗去解决问题,而必须走跨学科的协同创新道路。三是包容并蓄,坚持发展马克思主义哲学指导理论创新。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创新实践充分证明只有批判吸收继承包括同时代资产阶级学术成果在内的一切人类优秀思想文化成果,理论创新才可能源深流长,但这种批判继承不是原则的,而是必须以与时俱进的发展马克思主义哲学指导








注释


[1] 参见[德]魏格豪斯:《法兰克福学派:历史理论政治影响》上册,孟登迎等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22页。

[2] 《列宁选集》第3版修订版第4卷第212 页。

[3] 参见[苏联]别索诺夫:《在“新马克思主义旗帜下的反马克思主义》,德扎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3 年版。

[4]《列宁选集》第3版修订版第2 卷第650 页。

[5][英]安德森:《西方马克思主义探讨》,高铦等译,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117页。

[6]孟钟捷:《德国现代化的历史道路》,载《历史研究2023年第2期。

[7] 参见[爱尔兰]麦克利戈特:《反思魏玛共和国:1916-1936 年的权威和威权主义》,王顺君译,商务印书馆2020年版。

[8][英]弗尔布鲁克:《德国史:1918-2014》,卿文辉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 年版第21 页。

[9]参见[德]蒙森:《魏玛共和国的兴亡:1918-1933》,常暄等译,译林出版2023 年版第606-612 页。

[10]参见[美]盖伊:《魏玛文化》,刘森尧译,安徽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

[11]参见张亮:《阿多诺和西方马克思主义逻辑终结》,载《福建论坛》2000年第4 期。

[12][德]黑格尔:《法哲学原理》,范扬、张企泰译,商务印书馆1961年版第12 页。

[1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 卷第525 页。

[1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版第3卷第544 页。

[15]参见许冰融、张亮:《晚年哈贝马斯的“欧盟哲学”:形成发展及其当代危机》,载《福建论坛》2022 年第5 期。

[16]参见张一兵:《无调式的辩证想象:阿多诺〈否定辩证法〉的文本学解读》,三联书店2001年版。

[17]Terry Eagleton, Walter Benjamin or Towards a Revolutionary Criticism, Verso, 1981, p. 141.

[18] 参见张亮:《展望20世纪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未来发展走向》,载《社会科学家》2019年第12 期。

[19]习近平:《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人民出版社2016 年版第8 页。

[20]《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 版第1 卷第203 页。

[21][美]爱因斯坦、[波兰]英费尔德:《物理学的进化》,周肇威译,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1962年版第66 页。

[22]参见张亮:《马克思理论创新道路及其当代效应》,载《哲学研究》2019 年第1 期。


向上滑动查看更多







Color="rgb(159, 53, 58)" data-tools="135编辑器">

编辑:周诗婷


↓↓↓“”进入“”

评论 0
Copyright © 2025 All Rights Reserved
统计代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