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思温 | 文
雷思温,1983年生,毕业于(荷语)鲁汶大学哲学系,获哲学硕士学位、哲学博士学位,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外国哲学教研室副教授。主要研究领域为中世纪哲学、近代哲学、德国哲学。担任全国德国哲学学会理事、康德学会理事。已出版专著《敉平与破裂:邓·司各脱论形而上学与上帝超越性》,主编《西方哲学原著导读》,在《哲学研究》《哲学动态》《世界哲学》《道德与文明》等期刊发表相关领域研究论文多篇。
在笛卡尔与斯宾诺莎的哲学中,潜能概念并未占据核心位置。作为亚里士多德主义哲学的重要理论,潜能与现实学说解释了事物的动变与生成,并包含内在的目的论指向。显然,这一学说在近代物理学革命中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笛卡尔就曾在物体运动的问题上明确批评过潜能与现实学说,认为它不仅含混模糊,而且不能被人类心灵所把握。(cf.AT X, p.426)斯宾诺莎同样拒绝了这一学说,并将物体的动静快慢与相互作用视为刻画物体力学运动的核心特征。(cf.E2p13a1)[本文使用的斯宾诺莎著作缩略形式如下:E=《伦理学》,p=命题,d=证明,a=公则,l=补则,s=附释,笔者同时参考了贺麟的中译本(参见斯宾诺莎),译文使用格布哈特版全集。(cf.Spinoza)]
尽管潜能概念在物理学中被抛弃,但它并未完全退场。亚里士多德为潜能赋予的多重含义,经过基督教神学改造,围绕存在与非存在乃至存在与无的问题在近代形而上学中得到了推进。本文将聚焦“存在的潜能”这一问题,探讨一切存在者之所以能够存在起来的“能”的根源何在,又如何展开。在本文看来,笛卡尔和斯宾诺莎分别代表了存在潜能的两种最极端状态:最彻底的悬临与最充分的释放。如果说前者说明存在来自既可以去存在,也可以不去存在的原初可能性,那么后者则意味着存在来自没有其他可能性,并完全排除了无和非存在的整体必然性。两者的争执焦点在于,如果神的绝对能力可以支配万物“不去存在”,那么这究竟体现了更强的能力还是无力?两者的对峙与分化,均与基督教神学在吸纳亚里士多德主义哲学时以不同策略平衡神的超越性与内在性有着深远关系。
无论是悬临还是释放,都指向笛卡尔和斯宾诺莎对自然世界进行形而上学奠基的使命。悬临性大大加深了自然世界的潜能性,从而使其不能完全赢得在自身之中的奠基。释放性则使自然世界整体成为“什么存在着”这一形而上学奠基的承担者,并解除所有悬临于当前自然世界之外的潜能。本文选择“释放”而非“实现”,是为了避免将斯宾诺莎形而上学中的动态因素理解为从潜能到现实的运动。从悬临到释放的转变,是自然世界的奠基在神学创世论和主体性形而上学之间不断徘徊,并最终反向彻底赢得自身存在的过程。它的潜能性也从非存在与无对存在的否定,内在化入存在的自身肯定之中,并在动力发生的绵延里持续不断地肯定自身。在这一过程中,存在的潜能不断释放并转变为具有能动性的力,从而摆脱了“潜在存在”的含义,成为完全饱和的现实性展开自身的“势能”。
本文尝试通过呈现笛卡尔和斯宾诺莎在这一问题上的转变,揭示存在的潜能从基督教神学的蓄积中,在近代哲学的开端中达到顶峰,并迅速彻底释放的过程。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存在潜能的释放成为不可逆的最终形态。在从《自由论文》开启的谢林晚期哲学和海德格尔的此在生存论之中,我们看到存在的潜能再度获得悬临性。悬临与释放在相互对峙的同时还在暗中相互配合,从而以动态的互动关系共同构造了潜能与力的总体结构。无论有多少差异,两位哲学家共同致力于探讨使一切存在得以可能的绝对能力如何展开的问题,区别在于他们各自认为或者悬临,或者释放,才能真正体现这一能力的支配性。他们在为自然世界提供总体性奠基的同时,将存在的否定性和肯定性推向了各自的极致,并由此构造了近代形而上学在自然世界奠基问题上的两种基本形态。
四、结语
微信编辑:杨慧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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