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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周读篇论文》：为什么嘻哈艺术家和剑客是一类人？（二）

今天读点啥？

在2018年，美国顶尖智库Nielsen Holdings发表报告宣称，黑人主导的嘻哈正式超过了白人主导的摇滚乐，成为全世界最火的音乐类型。但你有没有想过，嘻哈音乐在很大程度上其实受到了大洋彼岸的亚洲文化圈的影响？

事实上，普遍保守的亚洲文化圈虽然看上去和个性张扬的嘻哈音乐格格不入，内在机理和民族情感上却有许多相似之处，并在文化全球化的大框架下持续地影响和形塑着对方。
今天 承接周一所发的《每周读篇论文》：亚洲文化是如何影响嘻哈音乐及其文化的？（一），继续为大家带来多伦多大学教授Ken Mcleod的论文《非洲武士：科技东方主义与当代嘻哈文化》的第二部分《为什么嘻哈艺术家和剑侠是一类人？》
如果你没有看过上期，请务必看完后再阅读本期内容，以保证内容的连贯性和一致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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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头武士》，一部讲述黑人武士在日本闯荡和复仇的动漫，它完全不是只得其形却无其神的敷衍之作，而是恰到好处地结合了两种文化在神魂中的共同点加以糅合、产生共振，堪称神作。


武侠文化、武士道与嘻哈音乐

在西方流行音乐中，没有什么地方比嘻哈音乐更能体现日本和亚洲流行文化的影响。从武当派（Wu-Tang Clan）和坎耶·维斯特（Kanye West）到备受推崇的《非洲武士》（Afro-Samurai）系列动画片，已经出现了一系列非裔美国人、日本人和亚洲流行文化融合的引人注目的例子。这些作品通常共同关注未来主义和高科技，往往有着各种解放、平权的隐喻和架构。
最近的几位作者研究了亚非文化中的文化杂交的影响。特别值得一提的是，BillMullen的《非洲东方主义》和Vijay Prashad的《人人都会功夫：亚洲与非洲的联系与文化纯洁性的神话》探索了聚焦于亚非关系的多元文化主义概念，其中就提到了著名的美籍华人爵士乐艺术家及学者何华祖积极参与非裔美国人的民权斗争，致力为亚裔美国人争取权益。
而非裔美国人和日本人之间的关系至少可以追溯到1904年日本战胜俄罗斯。这标志着20世纪有色人种国家首次大胜白人主导的国家，这一事件的驱使著名的黑人平权运动家WEB Du Bois宣布亚洲是非洲的孪生兄弟。
奥利弗·王也强调了亚裔和非裔美国人之间的联系，声称“亚裔美国人运动的影响，就像黑人权利运动一样，不仅仅是他们带来的政治变革，而且还有他们带来的文化影响”。
伊恩·康德瑞指出，在美国，非裔美国人作为被剥夺公民权利的公民，与日本年轻人一样，他们的政治问题无法在自己的政治体系中得到充分解决，并且都为美国上层所压制，这是他们的亲密关系的起源，也是说唱音乐在日本流行的一个原因。
这种人气度在亚裔美国人中也很明显，用王的话说就是:“当首尔兄弟（西雅图）、愤怒之拳（旧金山）和黄祸（新泽西）等团体形成时，我们认为说唱音乐是黑人的CNN、是黑人的电视台，是一个属于少数族裔的演讲台”。因此，对非裔美国人说唱音乐理想的认同影响着日本和亚裔美国青年，无数的日本人和亚裔美国人喜欢上了嘻哈和说唱，嘻哈文化成为了日本和亚洲流行文化中重要的一环。

吸纳了Higher Brothers 和Rich Brian等一众新星，希望把亚洲嘻哈带回北美的88 Rising正是这种文化影响的当代产物。他们在接受嘻哈文化的同时也在宣传亚洲文化。


然而，日本和亚洲流行文化反过来对非裔美国人音乐的影响却鲜为人知，尽管它们正在变得越来越普遍。
在促进两种文化深度交融的早期，东海岸嘻哈传奇团体，武当派, Wu Tang Clan，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的确，从名字上就能看出他们深受亚洲文化、尤其是中国文化的影响，特别是功夫电影。他们的名字就是从1981年的功夫片《少林和武当》那里衍生出来的。
再比如，武当派成员鬼脸凯拉的的艺名来自于1979年的功夫电影《棋术之谜》；在1996年发行的《代托纳500》的视频中使用了著名的《极速赛车手》系列动画片段。同样，武当派的成员RZA也为《幽灵狗:武士道》和昆汀·塔伦蒂诺的《杀死比尔》系列等几部武士电影配乐。许多其他的嘻哈艺术家，如Foxy Brown，Digable PLANETs和Jeruthe DaMaga也都提到了功夫电影；甚至老派的绰号“一代宗师”Grandmaster，也是从武术电影中派生而来。
许多非裔美国人喜爱功夫片，特别是李小龙的功夫片，可以看出这种喜爱源于许多少数民族共有的一种欲望，即寻求一种创造性的自我防卫形式。这种自我防卫形式实际上解放了他们的思想和身体。
电影学者斯图尔特·卡明斯基在解释20世纪70年代功夫电影在美国黑人青年中的流行时声称，在贫民窟孩子的幻想中，解决问题的形式并不是通过法律，而是能够通过自己有限的能力来纠正个人挫折。
文化理论家金·休伊特进一步推测，在非裔美国人爵士乐中发现的“冷静美学”（Aesthetic of Cool）和“放松中的强度”（ReLaxed Intensity），即在放松中仍然保持演奏的强度，和武术，或“武艺”，是共通的。
你看爵士乐就是很典型的这样的音乐，演奏者必须都很放松，他那个状态不是崩着的，是行云流水的，但同时又很有力量。这种放松中的力量感其实和中国/亚洲传统里的武术概念是一样的，我们都熟悉的太极拳式的武学哲学观、或者武士道式的剑道哲学观，其实强调的就是一种在放松却又高度专注的情况下、自然流露和爆发的超强力量，这和非裔美国人的爵士乐其实是有异曲同工之妙的。
休伊特引用乔尔·迪纳斯坦的话认为:
所谓冷静审美“在某种意义上，是演奏出来的暴力”。这种音乐表演风格与武术理想所提倡的面对身体和精神挑战时的ReLaxed Intensity（放松中的强度）是平行的。武术的理想形式如果不酷就没有意义了。
后来，休伊特把这种美学又进一步与武士道的准则联系起来。他写道：
“当自我表达拥抱沉着，它反映了冷静的美学。正如《武士道守则》中详细描述的那样，当武士面对死亡也能保持绝对的镇定时，他作为一名战士正处于巅峰状态，他必须时刻牢记这个想法。”

《杀死比尔》其实就反映了西方对武侠/武士文化的“冷静美学”的崇拜和着迷，而女主黄色运动服+武士刀的装扮恰好就是糅合了代表中国（李小龙）和日本的流行文化要素。


也许正是由于日本武士精神中坚忍不拔的沉着，才使得嘻哈音乐和日本流行音乐融合在一起，并创造出这段关系的代表作品——热门漫画和动漫《非洲武士》，Afro Samurai，也有人将它翻译成《爆炸头武士》。这原本是冈崎隆司于1999年创作的一部漫画，这个故事的灵感来自冈崎隆司对Soul music和嘻哈的热爱，以及美国人对日本文化的描绘。
故事发生在一个充满未来主义色彩的封建日本，讲述了非洲武士如何为父亲报仇的故事，他的父亲死于他的主要对手，一个名叫“正义”的枪手手下。通过打败正义，这名非洲武士重新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头带”，这个头带赋予了它神一般的力量。2007年，这部漫画与演员塞缪尔·L·杰克逊合作，被改编成一部动漫，在有线电视频道SPike TV上播出，由杰克逊为主角配音。
2009年，一部专门为电视制作的动画电影《非洲武士·转生》上映，除了杰克逊，演员刘玉玲和Mark Hamill也参与其中。这部电影获得了两项艾美奖提名（艺术指导奖和最佳动画奖），成为第一部在西方主流审美中如此受欢迎的日本动漫作品。此外，《非洲武士》系列还出品了几部成功的电子游戏、艺术书籍和真人电影。
《非洲武士》原声带由武当帮的非正式领袖RZA制作，于2007年发行，是一首混合了器乐和非传统的东海岸说唱歌曲的作品。就像日本和非洲混合的故事情节一样，这张专辑采用了多主唱的混合风格，包括Talib Kweli、Big Daddy Kane、Q-Tip和RZA他自己，音乐风格在硬核说唱和有点甜美的节奏蓝调之间交替。为了呼应上面讨论过的冷静美学和武术之间的联系，这些歌曲经常在武士道准则和当代街头玩家的道德准则之间进行浪漫的抒情类比。
例如，RZA的饶舌《非洲主题》（Afro Theme），就概括了该系列的大部分故事情节:

“一个没有朋友的人，只为复仇而活；他的生活颠沛流离，他的生活离不开千军万马；叶片随着旋风的力量摆动；切割水晶和骨头，手枪和铬；挡着我的路，你就死定了”

然而，除了将背景和故事情节设定在未来日本，以及受漫画/动画影响的制作风格外，这张专辑坚定地以非裔美国人的都市音乐为中心，除了在器乐《空七》主题中发现的数码合成的八尺长笛和古筝外，几乎没有任何日本音乐的参考。
2009年，电视连续剧《非洲武士·转生》的第二集的配乐发行了。同样由RZA制作，它以武当派的其他成员以及William Burke和Sly Stone的著名演出为特色，并以与前几部配乐专辑相同的风格脉络延续下去。
然而，在某种程度上，非洲武士复制了许多与科技东方主义相关的新殖民主义的刻板印象。尽管这部电影似乎是对日本传统武士价值观的一种尊崇，这种价值观体现了日本人在战斗中坚忍不拔的忠诚和勇气，但最终还是美国黑人武士战胜了以日本人为主的对手。同样地，非裔美国人的嘻哈表演从根本上主导了配乐，只有少数用电子合成的日本传统声乐元素在其中。

当然，《非洲武士》在艺术和商业上的各种考量并没有尽善尽美，但也绝非在日本文化的表面浅尝辄止


本世代嘻哈之王Kanye与日本文化
除了《非洲武士》之外，也有一些著名的非裔美国说唱艺术家积极参与日本艺术家的职业生涯，如Teriyaki Boyz 照烧男孩。照烧男孩是一个来自东京的五人嘻哈组合。他们的首张专辑来自Def Jam唱片公司和BAPE音乐，名字叫做：牛肉还是鸡肉？（Beef or Chicken）
2007年，他们的第二张录音室专辑《Serious Japanese》发行了单曲《I Still Love h.e.r.》。这首单曲由 Kanye West 制作，并由他担任特邀嘉宾。这首歌参考了1994年的单曲《I Used to Love h.e.r.》，这是Kanye的厂牌同事，Common的一首经典说唱歌曲，把嘻哈人格化为一个女人和一个曾经的爱人。在这首歌的MV里，Kanye和它的吉祥物辍学熊以及照烧男孩的其他厂牌成员一起以动漫形象出现。
Kanye还在开头写下了这样的诗句，其中只有最后一行是日语:
“你们真的很幸运，可以如此真诚的活着，而创造这种风格的人已经成为了耻辱
不要模仿Kanye（我祈祷）
实际上，巨大的财富联盟在此发挥作用（这是一个耻辱）
我还是爱着它，真实的Rap”
Kanye所说的Hontone Rap，即是日语真实的说唱的意思。在这几句歌词里，Kanye认为照烧男孩这样的日本说唱很好、很真实，而在这个文化的发源地，美国说唱却早已经被巨大的财富联盟和商业主义所腐蚀了。
正如他对照烧男孩的兴趣所示，也许最受日本流行文化影响的知名艺术家就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嘻哈大亨之一，Kanye West。Kanye曾经有几张专辑直接引用了日本流行文化，也运用到了我们今天在说的科技东方主义题材。
然而，与斯蒂芬妮对日本时尚和美学的关注不同，Kanye在融合日本流行文化的方面，更多的是批判日益失去人性的社会和消费主义文化。这进一步其实是在我们之前说的亚非解放这个主旨上更进了一步，因为无论是美国黑人还是日本人都收到这两者的影响，并努力寻求解决之道。
在Kanye2007年的专辑，Graduation中，有一首歌叫做Stronger。这首歌采样了法国音乐组合的歌曲“Harder, Better,Faster, Stronger”。作为作为Daft Punk专辑“Discovery”的一部分，这首歌出现在动画电影“Interstella 5555”中，并以Daft Punk那单调的机械声表演为特色，并使用了Autotune技术。
标题词强调了人与机器之间的联系，还模仿了电视连续剧《六百万富翁》（The Six Million Dollar Man，1974-1978）著名开头的一句话:“我们可以重塑他。我们有技术、我们有能力重塑他。这比以前好多了，他更好更快更强。”
《Stronger》的视频由Hype Williams执导，在日本拍摄了9天，突出了霓虹灯照耀下的东京，以及数字化弹出式的日文歌词。视频还突出了多个场景，向1988年的动画电影Akira致敬。
作为历史上最具影响力的动画电影之一，Akira是1988年由大友克洋联合编剧和导演的日本动画电影，根据他的同名漫画改编而成。这部电影以2019年的末世后东京为背景。
在他的MV中，Kanye借用了灯光效果、摩托车追逐镜头以及自己被机器扫描等在Akira里出现过的场景。借此，Kanye化身为Akira的主角之一，铁雄，一个半人半机械的赛博人。此外，著名日本艺术家村上隆也为graduation进行艺术创作。它以超平面卡通，Superflat，描绘了戴着Kanye同款墨镜的吉祥物‘辍学熊'，和音乐组合Daft Punk的标志性机器人头盔。这些都表现了Kanye对日本流行文化和科技东方主义的痴迷，他对对日本动漫的迷恋甚至到了在演唱会上播放动漫色情片的程度。

村上隆所画的Kanye吉祥物辍学熊

同时，在Kanye的音乐反复出现的一个特征是他对前沿技术的使用。然而，与日本对已有技术的改良不同，Kanye通常用非传统的方式重新诠释一些以前的音乐技术。
对于许多说唱艺术家来说，所谓都市音乐的衰落和音乐技术的滥用密切相关。这些存在于后工业时代的、所谓创造性的新技术往往给都市音乐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麻烦。
也正因如此，Rapper和说唱制作人们希望用不同的、另类的方式演绎这些新技术，突破这些技术的桎梏和极限。比如，Rap制作人经常故意违反Studio的录音模式，将音量计固定在红色失真区域以产生一种很沉、很暗的声音，并鼓励低音鼓在音轨之间来回跳动，或在不同的音轨中进行调音以达到轻微的失真效果。
这些制作人们都没有按照“原来的方式”使用技术，反而是有意地进行破坏和打破。
正如嘻哈记者哈里·艾伦所言：
“嘻哈将技术人性化，使其具有可触性。在嘻哈音乐中，你让技术做一些它不应该做的事情”。在这个意义上，嘻哈反驳了所谓技术一定会导致人性的扭曲和异化的观点。也正因为如此，它与许多日本动画和漫画有着共同的审美观，都关注着为什么科技最终不能取代人类。
正如在攻壳机动队中所强调的，机器和技术里总是存在着一些人性的“幽灵”，这让他们不再冷酷。
其实，日本流行文化和西方音乐的融合，是东方和西方在科技和“机械美学”上的碰撞的延伸。一些文化理论家认为这是不可避免的，尤其对于非裔美国人而言。
例如，乔尔·迪纳斯坦将非裔美国人的艺术和美学创造力称为美国式的“生存技术”，并创造了“技术对话”（Techno-Dialogic）一词，用来解释“机器的存在和机器的声音是如何成为非裔美国人的艺术家、舞者、布鲁斯歌手和爵士乐音乐家的文化生产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迪纳斯坦引用了Mikhail Bakhtin的语言学对话理论来理解黑人音乐家是在现场表演中，通过艺术来控制机器的，简单来说就是如何用道来控制术，而非被术反过来控制。
并且这种语言学理论认为在科技社会中，仍然有个人风格存在的可能性。就像非裔美国人在体育和音乐方面的即兴表演一样，即兴表演不需要牺牲个人表达，而是形成了一个统一的社区。
迪纳斯坦认为，在20世纪30年代，当非裔美国艺术家将工厂工作和现代城市的动力、精确和节奏流动融入大型摇摆乐队时，机器美学具有非凡的强大力量。通过融入这种美学，非裔美国音乐家和舞蹈演员将非人性化的机器体验转化为愉悦的体验，从而用声音和音乐重新赋予他们所生活的环境以人性。

Kanye stronger MV 里直接出现了Akira主角金田

观点

我认为Ken Mcleod教授这篇论文写到这里已经非常的充实了，他为我们深入探讨了亚洲文化和嘻哈文化真正的内在共情，而不是流于表面地抛出一些流行文化上的相似性。我相信当日后你在思考全球多种多样的文化时，你会不断地回到这篇论文来思考一些关键的问题。

我个人人为这篇文章里最酷、最有创造力的点来自于两处，一是对“武侠”和“武艺”的解析，以及它们和黑人文化的共鸣。从“武艺”的角度上来说，武术和艺术是共通甚至完全一样的。一个顶尖的剑客和一个顶尖的音乐家在气质上有着极大的相似之处，而在Ken的洞察里，东方剑客和黑人爵士乐手的相似之处就来自于他们对“冷静”的理解。两个剑客在对决之前一定不能是慌乱的，他们一定是沉静的、是思考的、是透彻的，只有绝对的冷静和绝对的放松才能带来绝对的爆发。所以武侠文化中才会认为“无”是最高境界，因为“无”代表的就是绝对的放松和绝对的空灵。而爵士乐也是一样的。绝对的放松的背后是绝对的自信和绝对的专注，带来的则是绝对的自由和绝对的释放。有意思的是，爵士乐和武侠一样，他们都讲究最终是要“无招”，要Freestyle。这背后传递的精神内核其实是大可以多琢磨的。
而“武侠”是更社会性的。和“侠以武犯禁”背后展现出的对体制的不信任一样，黑人贫民窟小孩对体制，尤其是对美国种族歧视严重的暴力机关和社会体制，是极其不信任的。他们更愿意依赖自己的拳头。因为拳头代表的是自我的纠错能力和选择能力。游侠和黑人一样，都是被体制抛弃的边缘人，但正因如此，他们才更依赖自我的觉醒和创造，才成就了伟大的艺术。这是亚洲文化，尤其是武侠/剑道文化能影响非裔美国人的重要原因。
而我认为同样很重要的第二点是Ken对人与技术的关系的思考。每一个新的技术的出现都在异化个人，人似乎永远是被技术牵着鼻子走的。而技术背后代表的就是庞大的体制，尤其是像Kanye说的，工业主义和资本主义体制对人的桎梏，无论是在生产上的桎梏，还是创造上的桎梏，亦或是消费上的桎梏。而嘻哈的伟大之处就在于，嘻哈永远都在颠覆技术。
就好像Ken说的，说唱制作人会故意去把音量计放到红色区域一样，嘻哈从来不愿意让技术凌驾在自己之上。如果技术试图这么做，那就颠覆它、打破它、重塑它。“嘻哈让技术人性化”，因为它没有按技术规定的那么做。
嘻哈音乐人向我们展示了人和技术的和谐关系，那就是用艺术、用人的主观能动性，去控制技术。以道驭术，而非以术制道。对于技术和科技的担忧在现代西方往往来自于工业时代后技术的过分体制化和系统化，乃至于担忧人类无法突破体制化的技术实现真正的“自我”。而嘻哈以及武侠文化则把技术还原到了一个最基本的状态，那就是技术为艺术服务、为人的创造性服务。没有人会认为剑客对一把心爱的宝剑的执著是一种对技术的偏执或者恋物癖，因为剑客知道剑是为他的心服务的，而非反之。哪怕铸剑术本质也是一种体制化冶炼技术的分支，哪怕一个剑客拿的剑其实是大量制作（Mass Produce）的大路货，和其他人没有任何一点分别，但当一个剑客手握这把剑的时候，他知道，无论如何，这把剑是属于我的、这把剑是我，而非技术、而非体制。
嘻哈和武侠都是个人主义的，是浪漫主义的，是人性主义的，是相信人定胜天、个人终将战胜系统的。而在这个时代，我们无比需要这样的信念和精神。
同时我们也要抓住技术好的一面，比如可以更好地传播，去建立更大的、更团结的社区。就好像Ken最后提到的，非裔美国人把流水线的体制化经验和新兴的音乐技术转化成大型摇摆乐队一样，新的技术在运用得宜的时候，会带来的是比之前更好的传播效果和新的艺术体验。这中间的区别是使用技术的人愿不愿意突破技术体制所带来的束缚。DJ的搓碟技术其实就来自于这样一种对体制的束缚和重塑，他们把老的黑胶碟和新兴的电子音乐设备进行结合，既不愿意完全臣服于过去的艺术（黑胶碟）留下的遗产，又不愿意投入于纯然的新兴技术带来的刺激（电子设备），他们在艺术和技术的缝隙中寻求凿破冰室的光明，并用更新的传播技术将它带给更多的人——
你看这个在Sunday Service给他的人民打碟的Kanye，难道不就是人性驾驭技术的最好例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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