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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大学黑魂研究》文稿(4-5集)


美国大学的黑魂研究

宗教狂热与恐怖,日本意义时代必然结局

作为一个刚接触黑魂,尤其是黑魂3的玩家,你很难不注意游戏里满布的诡异、复杂、深刻的邪教现象。从玩家的第一张正式地图,洛斯里克高墙开始,到不死聚落、献祭之道、幽邃教堂,包括亚诺尔隆德和罪业之都,不同形式的、信奉不同教义和神明的,但又同样扭曲、癫狂、模糊和充满敌意的邪教充斥在这些或令人作呕或宏大深邃的地图里,并用尽各种方式想要杀死作为灰烬的我们。事实上,这些邪教有着现实根源,那就是日本史上最残酷、邪恶且无人性的邪教恐怖组织,ADC(Aums Doomsday Cult オウム真理教)所带来苦难
就如美国学者保罗梅努艾丝所说:“ADC是日本社会黑暗之魂的第一个交集点。在黑暗之魂的世界里,充斥着各种充满敌意的、高深莫测的不死邪教组织,在破碎王国的遗迹里苟延残喘。就像ADC的行为目标对于其信徒而言都是高度模糊的一样,黑魂里的各种敌人行为目标也是高度模糊和未知的。只有一件事情清楚的,那就是他们会在看到你的第一时间消灭你。”
众所周知,ADC的出现是近代日本历史上最重要的几个事件之一。许多学者把它与神户大地震相联系,称其为决定当代日本国民气质时代精神的两大挫败性事件。而针对ADC复杂性的研究,在日本和西方学界从来没有中断过,因为它远比我们所构想和认知的一般邪教,更要深刻和驳杂。它和发生在欧美乡村地区、伴生于基督教传统邪教有着根本的不同。这些西方邪教特征是贫穷的教徒、乡村环境、前现代语境、伴生于传统宗教。而ADC邪教特征是极度富裕的教徒、都市环境诞生现代甚至后现代语境。它也没有一个单一的宗教起源,甚至它的核心思想大量来自于ACG作品可以说,它是一个完全人为捏造出来的“宗教”。此外,它的教义无论对于教徒还是外人来说都是高度模糊、不确定和扭曲的。也正因此,它在早期没有获得足够多的重视,因为所有人都tm想不明白这群疯子到底想干啥。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荒谬到不行的邪教,却给所有现代日本人的心智蒙上了一层无比巨大的阴影。它不是瞬间出现的,早在沙林毒气袭击之前,它就已经存在于许多日本人的生活之中。它的出现,是社会学家大泽真幸所说日本虚构时代”的集大成现象。它极其特殊,却在当时的日本,几乎注定发生
就是我们今天要研究主题——宗教狂热与恐怖,日本意义时代必然结局。欢迎来到,我们致力于把美国大学最好玩的课程学术研究漂洋过海带给你。

邪教——Fiction的负反转
上一期视频我们讨论了许多复杂的问题,比如80年代日本的去意识形态化,消费主义现实空间形成模拟社会符号囤积的概念,以及新人类和御宅族的形成等等。看过的朋友请在弹幕里举举手打个1,让我看见你们!在这里我们再帮小伙伴们简单地总结一下里面的关键。在60年代激进的斗争和改革破灭之后,日本经历意识形态这一救世理念的幻灭,开始不再相信宏大叙事对这个世界意义,也不再使用宏大叙事来建立社区和联系彼此。既然无法在过去意识形态架构,即政治体系获得自身意义,那么赚钱和消费,变成了这个时代的主轴。因此,大泽真幸所说的“虚构时代”,也就是我们更熟知的泡沫经济时代,便应运而生。与意识形态时代不同,这个时代关键不是宏大叙事,而是鲍德里亚所说模拟社会符号交换和超现实主义。简单来说,鲍德里亚认为,由于工业化的程度扩大,现代社会聚焦于“生产”,即生产各种实际的现实商品,并根据这些商品的实际功用获得利益。而后现代社会聚焦于“模拟”,价值来源不再是它的实际功用,而是它在一个封闭的符号系统(比如特定的文化)里的地位。换言之,虚构时代人们人生意义已经不是拯救世界造福众生而是大把赚钱,然后赚来的钱用来疯狂消费各种各样的符号和拟像,比如LV包包等等。直到今天,你都能在各大日本中古店里找到那个时代的LV包,有些甚至保存的非常好,因为根本都没用到过几次。大家购买它,完全就是为了它在封闭符号系统里的价值。而符号走到更深处,就是所谓的拟像,即不指向于封闭的符号系统之外事物符号。当然这里要展开就太复杂了,感兴趣朋友自行查看上视频。简而言之,拟像的出现和泛滥进一步导致日本意义的丧失,人们意识形态强迫症陡然变成了一种围绕着符号囤积的强迫症。
现代社会庞大的财富高度发达的基础设施,则支撑着我们把这种消费主义的狂热进行下去,并把我们一步步从“尘世烦恼”里隔离开来:饥饿似乎存在现代医疗可以医治大量疾病,洪水和地震似乎都可以被人力缓解。这种“人定胜天”、科技和消费大于一切的态度,则把我们和现实近一步隔绝开来。仿佛人类已经进入到了一个真正的崭新时代,虽然宏大叙事所带来人生目的已经难以寻觅,但所有人已经可以轻而易举的过上好日子生存目的仿佛就是为了买买买,更好地囤积各种各样的符号,然后在符号的簇拥下死去。这好像也可以填充自己的人生目的,让自己有活下去的动力了。
现代城市隔绝了人与“尘世烦恼”,把人类放置到了一个超现实的虚拟空间里。在这里,我们虽然没有人生意义,但可以尽情的消费和享乐。然而,这种超现实的隔绝,却让任何现实世界入侵和突然的死亡变得更加可怕。人们本来在一个不那么好也不那么坏的虚拟培养皿里进行着有那么点快乐感的符号收集游戏,却被突如其来的时间拽回了现实里,这种幻灭的伤害,不亚于日本60年代革命失败带来的宏大叙事破灭的伤害。正因如此,沙林毒气攻击和95年的神户大地才会对整个日本国家心智造成难以挽回的巨大伤害。这两件事情打破城市的超现实环境,把人们符号收集游戏里拽回了现实,并正式宣告虚构时代终结
就是我们上一期视频的大致内容了。
的确,我们都能意识到,超现实主义的主要问题在于,尽管它有丰富的符号物质享受,但在意义上却是贫乏的。反讽、玩世不恭和故意的冷漠是对当代现况的普遍情感反应。另一个常见的反应是精心制定高度融合的新时代信仰体系。这种新时代信仰体系鼓励信徒们相信和服从一种完全不同的世界观,这种世界观常常看起来像任何科幻小说或幻想作品一样做作和夸张。
在这个意义上,它是虚构时代最有力的象征。它就是邪教。这些邪教经常强调世界的虚假和无意义。其核心往往是一种世界末日式的叙事,要么试图逃离现有的世界,要么试图毁灭这个世界。在著名的关于新时代邪教成员的动机社会经济背景的研究中,社会学家Shimazono Susumu指出了两个关键点:1、成员绝大多数来自相对富裕或中产阶级背景2、他们加入邪教的主要原因世界的虚假、虚幻和无意义。这两点似乎勾勒出了问题核心。尽管他们生活舒适,很容易就能得到各种各样的满足,但这本身似乎不能填补某种深植于当代社会性的,意义缺失
对大泽来说虚构时代(1972-1995)的巅峰毁灭都是ADC。他认为这个群体仅仅是御宅族最极端的表现。尽管不中听,但这个观点部分正确的。众所周知,麻原彰晃和他的追随者们都是漫画动画的狂热消费者。他们受到这些虚构作品的启发,融合了诺斯替基督教、吠陀神秘主义阴谋论和超自然科学形成了他们的世界观。
方面的一个小例子是一个被称为宇宙清洁器”的装置,麻原彰晃声称这是一个大型空调装置,可以净化空气中的有毒物质。而这个宇宙清洁器(CosmoCleaner)的名字则直接取自广受欢迎动画片《宇宙战舰大和号》。这部动漫故事发生在一个被敌对外星人辐射过的地球上,并围绕着几近灭绝的人类绝望的修复地球行动展开
此外,ADC这一邪教组织身体上和精神上都与外界越来越疏远。他们创造了莲花村,一个为了新乌托邦时代建立的类似诺亚方舟的公社,他们称之为香巴拉,也就是藏传佛教里的天堂。这种与外界隔绝的状态使他们能够完全封闭在自己所创造世界里,以他们自己的方式运行
莲花村就是ADC徒的超现实空间。这是他们的涩谷,他们的迪士尼。从某种角度来说,莲花村是一个有史以来最盛大的真人cosPlay主题公园。和所有主题公园一样,莲花村有着自己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和数之不尽的各式符号。无论是宇宙清洁器,麻圆的神秘布道和能量转移仪式,还是那些极端的宗教训练,其中包括电击疗法囚禁。这些对于他们而言,就和迪士尼或哈利波特乐园里的各种提升沉浸感的景点活动别无二致。这些都让他们沉浸属于自己的超现实里,无法自拔。
Asahara Shoko,ADC的领袖,把多不胜数的阴谋当做他们世界观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他们眼里,日本政府是一个全球犹太影子集团,也就是共济会的傀儡。他们认为美国政府在共济会的影响发明了一个地震机器导致了1995年的神户地震。在他们眼里,这个世界已经无可救药的腐败,并且被各式各样的邪恶势力统治
到ADC的后期,他们甚至认为自己的基地,莲花村,都充斥着共济会的间谍。而正是这些共济会间谍腐蚀了他们的集体,让他们想出毒气攻击这样灭绝人性的恐怖行为。在ADC教竞选政治岗位失败后,大泽注意到,在ADC的内部出版物里,麻原的叙事和口吻变得越来越具有启示录意味,并对日本政府越来越具有强烈的敌意。甚至有证据指出在1995年之前,ADC就有几次失败的毒气攻击尝试。从整体而言,竞选的失败代表了他们的“虚拟世界”被外在世界所正式抛弃。这种失败高度冒犯支撑他们信仰的神秘启示和阴谋论。
ADC也是日本社会黑暗之魂的第一个交集点。在黑暗之魂的世界里,充斥着各种充满敌意的、高深莫测的不死邪教组织,在破碎王国的遗迹里苟延残喘。
就像ADC的行为目标对于其信徒而言都是高度模糊的一样,黑魂里的各种敌人行为目标也是高度模糊和未知的。只有一件事情清楚的,那就是他们会在看到你的第一时间消灭你。
敌意和未知——这是黑魂里敌人最显著的特征也是大多数90年代的日本人对ADC的直观感受。这种充满未知的敌意在整个社会创造了一种焦虑和恐惧。
而无论是黑魂中的各种已经游魂化的敌人还是ADC教徒,他们在外人看来无序甚至是无知的宗教实践,其实代表着的是曾经秩序化的社会最后一缕残魂。
大泽认为,这就是ADC这样的新兴邪教基督教这样的传统宗教之间最大的区别。如我们之前所说,所有的意识形态,包括宗教,他们的最终目标都是消除“世俗烦恼”。而各种意识形态区别来自于他们为达到这一目的采取手段不同。有的意识形态,比如儒家自由主义,他们想通过直接改变现实世界完成消除世俗烦恼”这一目标,我们姑且称其为“入世流”意识形态。而有些意识形态,如基督教等天启宗教,他们追求的是通过改变精神世界完成这一目标只要你在精神道德上和上帝保持统一战线,你死后就可以享受无尽的快乐和宁静,我们姑且称其为“出世流”意识形态。而ADC和以上所有意识形态都不同,它追求的既不是出世不是入世,而是灭世。他们对抗世俗烦恼最终路径不是现实世界里消灭它,也不是精神世界里消灭它,而是大爷不玩了,我彻底退出这个游戏
而这种“退出感”的来自于一个基本的对世界看法的不同。无论是出世还是入世的意识形态,他们起码都承认一点,就是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是有意义的;同时,我们遇到的所有的苦难只要我们打败他们、克服它们,最终都能赢来一个更好的明天。
而以ADC为代表的新世纪邪教,则完全否认这一点。他们认为这个世界存在没有任何意义可言的。这个世界苦难困难也是全无法被打败、无法被消除的。这就是为什么这些邪教最后都号召灭世的原因:他们对这个世界和活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希望只有彻底消灭这个世界,在拥抱新世界,或者干脆彻底拥抱虚无和毁灭才是最好的选择。这也是黑暗之魂里的主张在各种层面抛弃火焰势力表现,无论他们是深海派、灭火派、盗火派还是绘画派,他们都已经完全不承认此世的秩序价值并用各种极端和扭曲的方式组织自己的势力,以达成自己心中的毁灭和重启。
岛园曾调查过ADC教徒入教的动机,并指出这背后有一种强烈的、想要填满某种源自于现代经验的缺失的冲动。这种缺失即是意义缺失。在意义缺失的大背景下,人们逐渐将自己封闭于虚构世界当中寻找意义,而一个人越将自己沉浸虚构的幻想领地里,病态行为可能就会愈发增高。而一个御宅族开心的花上一天看一部动漫或者玩一局游戏还算得上是一种积极的逃避,那ADC所实行的恐怖主义行为即是一种完全负面的逃避,因为他们完全容忍不了那个跨越了他们的虚构世界边界的真实世界。他们把自己沉浸在自己的叙事里太久了,以至于修建属于他们自己的圣殿。而超越于莲花村这个圣殿之外的一切事物,都让他们感到天然的痛苦和过敏,以至于不得不摧毁它来获得平静。而这时,对虚构世界迷恋,彻底导向了一种虚无主义式的、对整个世界拒绝
现实综合征:都市的崩解与现实震撼
1995年的沙林毒气攻击摧毁了虚构时代建立起来稳定假象。它和三个月前发生的神户地震相呼应。在那场地震中,六千人因此死去,四万四千人受伤,三十万人流离失所,十万亿日元瞬间蒸发,无数基础设施被破坏。在这两起事件之前,日本认为他们生活在一个由科技主导的社会里,有着先进的城市规划、完好的基础设施、高效的社会系统、完备的警察和自卫队机制,这些东西可以自然灾害和社会不安定中保护他们。然而在这两起事件彻底动摇了他们对生活稳定性和政府的信任,强烈影响了整个国家精神。如我们前面所说现代都市生活建立起了一个超现实的培养皿和保护棚,我们就好像在蔬菜大棚里的蔬菜一样,可以予取予求的生存不会被“现实”的不确定性和危险性所干扰。然而这两起事件彻底把日本人拽回了现实。的确,自然界的现实本就充斥着突然和无意义死亡。对于动物而言,流离失所是常态社会组织而是一种超现实的建构。神户地震和沙林毒气攻击摧毁了人和都市的超现实,把日本拉回了动物和丛林的“现实”。
精神病学家An Katsumasa曾在他的日记里这么写道:
当我经历了地震,并持续在灾后地区生存时,我感受到我的价值观和我的感知方式逐渐地发生改变。且让我短暂地称其为“现实综合征”。地震那摧枯拉朽的破坏力和被破坏的景物剥夺了我的语言能力,尽管无数种情感涌上心头,我仍然无法用语言描绘它们。我感觉那些情感如果用语言出来可能变成了矫揉造作的谎言。我意识现实是残酷的,它会剥夺你的语言。就我自己而言,我感觉我被现实所俘获了,我开始拒绝那些空洞的语言理论。我无法停止思考,又有多少空洞的事物会被又一场地震摧毁呢。
Katsumasa的评论显示了现实压倒性的力量,尤其是当它侵入了一个似乎是不可渗透的环境时。都市生活仿佛标志着一条离破坏毁灭越来越远的道路,然而这只是让真正的破坏毁灭到来时变得更加的可怕和严重。
逃避到现代都市这样的超现实空间导致一种心理脆弱的状态,它会削弱人类天然带来的、应对像地震、袭击和杀戮这样的恶性事件应对机制,使他们萎缩。而这种萎缩的结果就是所谓的“现实综合征”的来源
奥姆性与心灵的地下:自我欺骗记忆剥离
在沙林毒气攻击后,我们所熟悉的作家村上春树也在他的作品《地下》里描绘了遭遇ADC时所受到精神上的冲击和干扰。他回忆道,在1990年,他第一次在竞选活动遭遇了ADC教的信徒,他从心中油然而生了一种离奇的、可怕的恐惧和仇恨情绪。他接下来的语句非常的具有启示性,详细了描述了ADC教给日本带来的巨大的焦虑,他写道:
带有音响系统的大卡车一天又一天地播放着奇怪的音乐,身穿白色长袍、戴着巨大的麻原面具或大象头像的年轻男女火车站外的人行道上站成一排,跳着难以理解的吉格舞。
当我看到这次竞选活动时,我的第一反应是把目光移开。这是我最不想看到东西之一。我身边的其他人也表现出了同样的反应:他们只是假装没看见信徒。我感到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惧,一种我无法理解的厌恶。我没有费心去深入思考这种恐惧从何而来,或者为什么它是“我最不想看到东西之一”。我当时并不认为它有那么重要。我只是把这些似“与我无关”的想象从脑海中抹去
面对同样的情景毫无疑问,90%的人会有同样的感受行为......很可能魏玛时期德国知识分子在第一次见到希特勒时也会有同样的行为.....
然而,ADC现象之所以给日本人带来了巨大的干扰和不适,正是因为它并不与我们无关。它以我们任何人都无法预见的方式向我们展示了一个我们自己的扭曲形象。克利须那教派和其他所有新的宗教在一开始可以被视为对我们没有影响,因为我们可以非常下意识地排斥他们。但出于某种原因,ADC不行。他们的出现ーー他们的外表,他们的歌声ーー一切的一切,我们都必须主观地用我们自己的意志力去抵抗他们的入侵。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会扰乱我们......这些意识影子是我们内心深处的一个“地下”,在东京毒气攻击从下面渗出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种苦涩的余味仍在折磨着我们。
村上春树的结论是,任何普通的日本人身上都有某种他们极力压制的“ADC性”,那是我们心灵的地下,是心灵的underground。在那里,无数可怕的念头情绪生存着。而ADC教之所以如此可怕,就是因为他激起了日本底层的、无意识黑暗。这些黑暗,哪怕在最小的层面上,我们也不愿意去拆穿和识别它们,但我们每个人有着做出可怕行为能力愿望。而那些赤裸裸地把他们自己暴露人性最恶劣的冲动下的人,他们的行为人生,迫使我们不得不去认识到我们内心深处的黑暗
那么,这个黑暗到底是什么呢?我认为,ADC教代表的,其实是无意义生活人类不得选择的一种自我欺骗。外在世界已经无法拯救了,它惊人的衰落、腐朽、无趣、了无生机和那惊人的无聊感让所有人都迷失人生方向。而以此建构起来的一切,人际关系、社区、宏大叙事、家国情怀,也可笑的令人发指。在这种情况下,人人皆是游魂。毕竟,所谓记忆,不也是基于“意义”这个概念之上的一种对经验的有机重组吗?我们无时不刻不再根据自我对世界意义的认知修改自己的记忆和自己对记忆感受。如果有一天意义崩塌了,记忆又有什么存在价值呢?你会把每天刷牙走路记得刻骨铭心吗?事实上,当意义消失时候,你人生中所有重要的事情童年父母的嬉戏,与伙伴的玩耍,与爱人的第一次接吻,找到的第一份工作,在人前的演讲,战场上的厮杀,甚至是建立的丰功伟业,和刷牙走路这样的琐事又有什么区别呢?在这个层面上,失去意义人类就是失去意义游魂。而游魂唯一能做的,就是投入自我欺骗的新宗教中。同样的这种自我欺骗,让日本ADC教徒们放弃思考这一沉重的负担,进而彻底放弃生活。的确,当你把你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彻底交给一个宗教或者一群所谓领导者时,你的生活的确简单了许多。你无法说有多少ADC教徒真正相信麻原,他们当中有大量日本最优秀的高材生和世家子弟,他们也许如不死聚落或幽邃教堂里的人一样,只是无路可走。
在接下来的一段话中,村上春树把他对ADC的厌恶和katsumasa的现实综合征联系了起来
沙林毒气袭击和神户大地震的共同之处在于他们都是极具压倒性和毁灭性的暴力行为,尽管一个是不可避免自然灾害,另一个是可以避免的人为灾难。虽然暴力的来源和性质可能有所不同,但两起事件中的冲击同样具有毁灭性。这就是我和毒气袭击的幸存者谈话时得到印象
他们中的许多人说他们是多么强烈地“憎恨那些ADC暴徒”,然而他们发现自己没有任何的渠道能发泄他们无边的仇恨。他们能去哪儿呢?他们能转向哪里?没有能够确定暴力的来源,这让他们的困惑更加复杂。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毒气攻击和地震在形式上有惊人的相似之处,因为没有人有地方真正地发泄愤怒和仇恨。
1995年的这两次事件标志日本社会物质领域的根本性稳定:在物质领域尽管高度现代化和都市化,有着高度发达的基础设施,普通人在大自然面前仍然不堪一击;在社会领域,各种不可思议的可怕他者随时都有可能随机爆发带来不可预料的死亡。这两者构成了两大焦虑的源头,制造了一种弥漫在日本上空的怀疑的气氛,深刻地侵蚀了日本的旧有价值体系,尤其是现代化以来建立的西式价值观。
重要的是,ADC的成员自己也觉得他们是各种不可思议的可怕他者(Uncanny Other)所造成事件受害者。他们仍然坚信政府为一个阴谋论集团控制,神户地震是人为制造的,自己的组织充满间谍。整个ADC自己就被“现实综合征”所困扰
当我们了解了上述的这么多理论和史实之后,我们可以看出日本的后虚构时代不仅仅是一个宏大叙事全面瓦解时代,更是一个传统的、维系人类生存社会组织全面崩塌,充斥着怀有敌意的他者的时代,是一个真正意义上“他人即地狱”的时代

美国大学的黑魂研究

现代下的意义崩解与人性自救(五)

不死人,灰烬游魂。这三个核心概念构成了黑魂里包括主角在内的大多数人型生物的身份循环人生意义。从某种程度而言,这三者几乎是一体的,或者仅仅是一个个体的三个阶段本质并无分别。在上期视频我们说过,游魂化的哲学母题并不是记忆的流失”,而是意义的丧失”。人类记忆是由意义定义的,意义确定记忆的优先级,也决定了我们要记住什么、要遗忘什么。丧失了意义记忆,要么就是超忆症式的痛苦,要么就是阿兹海默式的无知无觉。在游戏里,我们也可以看到,许多NPC的游魂化,也都来自人生意义的丧失。而这,既是后现代主义哲学存在主义哲学核心也是近代日本社会不断探索不断挣扎的关键
日本历史和学界了解朋友应该知道,许多学者认为,1995年的两场重大事改变了当下日本精神,其一是象征人性意义双重崩解的沙林毒气攻击,其二是彻底撕碎日本现实空间、将日本人拉回现实的神户大地震。是啊,在这样骤然的死亡和摧枯拉朽的自然之力面前,一切的符号恋物癖情结和人为创造的、虚假的意义都会被撕得粉碎。这两个重大事件正式宣告了以符号囤积和模拟社会意义源动力的虚构时代终结,也象征着一个更黑暗、更无力时代的到来。这个时代日本著名社会学家大泽真幸称其为后虚构时代,而哲学家东浩纪则给出了一个更尖锐、更深刻的名字,那就是“动物时代”。
就是我们今天要研究主题游魂灰烬——后现代下的意义崩解与人性自救。欢迎来到,我们致力于把美国大学最好玩的课程学术研究漂洋过海带给你。
95年之后的时代被大泽真幸称为虚构时代,而后虚构时代有两个基本特征:1、宏大的叙事(意识形态)和虚构世界都不再起作用2、对不可思议的可怕他者的认识已经在当代意识中扩散开来,这种他者可以是离你很近的恐怖分子,也可能是离你很远的“邪恶势力”,如财团、政府等。但是,如果连虚构世界都不再起作用了,人类还要以什么东西维系呢?毕竟,新时代邪教仍然很多,各式各样的kogyaru继续穿着越来越古怪的服装,御宅族继续他们的角色扮演。这一切好像告诉我们在日本虚构时代没有过去
然而,东浩纪认为超越虚构时代之上,还存在着动物化时代
是的,尽管虚构世界意识形态对于世界可能有着根本不同的取向,但是它们都是指向集体个人行动的叙事。即使是赤军联盟或奥姆真理教的病态行动,也都是指导集体个人按照某种特定的行为方式行动
然而,所谓的动物化指的是,虚构时代所结成的有限社区也将被彻底破坏
在这里,东浩纪采用了大泽的后虚构时代概念,并将其重新命名为动物时代。此名得于著名的法国哲学家和政治家Alexander 科耶夫的“欲望论”和“动物论”。
科耶夫认为,动物和人类之间存在的最大的差异,是动物仅仅只有理性欲望,而人类欲望社会性的欲望,是指向他者的欲望,是无法被彻底满足欲望
这一思想源自科耶夫1947年关黑格尔的一系列演讲。参加这些讲座的许多人后来成为二战后十年法国知识界的领军人物。科耶夫对黑格尔关于主人和奴隶辩证法的特殊解释成为许多思想家采纳的一个关键思想
这一思想的基本前提是,人类渴望被同样拥有自我意识和主体地位的他者所承认。这种渴望这使个人陷入冲突,并最终导致优越感的竞争。“主人”是胜利者,失败成为他们意志的“奴隶”。然而,主人的征服是一个得不偿失的胜利;他渴望得到承认,但在在把他者变成奴隶过程中,他发现奴隶已经丧失了主体地位变成了次等的存在,于是奴隶给予的承认没有价值的,也不能满足他最初的欲望
于是,他渴望得到其他“主人”的认可,于是他只能进一步征服和他处于一样地位的其他“主人”,并把他们也变成奴隶。然后这个时候他又觉得满足了,还要更进一步的追求上层人的承认最后便形成一个永无止境的循环。换句话说人类追求自己的欲望时,自己否定了自己所追求东西。对科耶夫来说只有一个由相互尊重联系在一起的平等的社会才能结束这个循环,并导致黑格尔所谓历史终结
同样,从传统黑格尔哲学观点来看,这种欲望和冲突的循环本身是社会人类自由转变的主要动力,这就是我们所熟悉的历史辩证法。在这套主人-奴隶的辩证关系中,历史不是意义的暴力和压迫的循环而是通往最终人类集体自由的螺旋式上升
然而,东浩纪并不认同这个观点。他认为科耶夫所描绘的人和动物的区别已经消失不见了,人在这个时代已经彻底沦为了动物。于是,传统黑格尔式的历史辩证法和科耶夫所描述的人渴望互动和认可的欲望,都已经在这个时代彻底消失了。
首先,在传统黑格尔式的主人-奴隶这个二元结构中,受到历史青睐的不是主人而是奴隶奴隶,或者说受压迫者,是历史主题。有压迫才有反抗,而反抗推动社会向前发展发展自己,以求翻身农奴做主人。而历史正是在这个过程变得越来越好。而普通的人类也在这种无止境的压迫和反抗当中获得生命意义。其次,这个辩证进程是由人类渴望相互承认欲望所推进的。如果这种相互承认欲望存在,两个人之间是没有主奴结构可言的。举个例子,一个人可以是一个垃圾桶的拥有者,owner,却无法是一个垃圾桶的master,因为人类需要垃圾桶身上获得承认人和垃圾桶之间就是拥有和被拥有关系,而非主奴关系
然而,在科耶夫的动物化理论中,动物只有肉体欲望,比如食欲;当一只动物饿了,它们的食欲就会瞄准一个客体,比如一块肉。吃掉它会抵消掉食欲。它是一种单边关系本质上是主客体之间的一种闭合回路。是有意识的主体吃掉了无意识的客体,抵消掉了主体的欲望。这个逻辑闭环非常简单。
人类欲望则复杂得多,它具有更强的主观性和主体性,比如求偶过程,科耶夫用的例子是一个男人如何渴望一个女人。他说道,当一个男人追求一个女人时,他不仅仅是渴望性的满足。他渴望那个女性,同时也希望那个女性同样渴望他。此即是人类渴望相互承认欲望,我们称它为人类欲望的“相互性”或者“互动性”。
但是,如果这两个人在一起了,这种恋爱关系不会为之前的欲望画上句号,就好像人吃饱了就不会饿了一样。相反,这只会产生更多的欲望。你越吃,就会越想吃。我们把它称为人类欲望的“无限延伸性”。比如说,也许男性想要一个有吸引力的伴侣,这样他就可以在公共场合炫耀她,作为他的价值和男子气概的象征,在这种情况下,他希望别人渴望拥有东西。这是一种欲望的延伸。随着关系的加深,他可能感到不安全并渴望她的嫉妒。他可能在她面前和其他女人调情,引起她的嫉妒,从而证实他在她眼中的吸引力。这又是一种欲望的延伸。很容易看出,这种排列方式可能无限期地继续下去。在人类本性里,欲望只会产生更多的欲望,并且欲望会和他者,以及他者的欲望不断联系起来人类生存意义往往也来自与这种无限循环、无法停止欲望
这是人和动物之间最根本区别
当然,人类和动物一样有食欲,但是我们作为独立个体的自我意识是被这些抽象的、更社会化的欲望所驱使和主宰的。
借用这种欲望定义,东从科耶夫的表述中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
认为日本现实的消费社会削弱了这种只属于人类欲望,并推动最年轻的一代追求“动物”的欲望
这种动物化的欲望起来不是很熟悉?我认为,在黑暗之魂里,这种动物化的欲望得到了最好的表征,那就是游魂化的个体。当你进入游魂化之后,你所寻求的一切都不再是双边的、互动性的、并可以不断指向下一个欲望欲望相反,你想要只有一个东西,那就是灵魂。这个欲望是纯粹单边的,就和进食一样,且不具有任何的互动性。最重要的是,对于灵魂欲望不会指向任何下一个欲望,他只会不断反复地掉头回来指向自己。而在这个时候,自我和他者的区别也被打破了,因为游魂化后的个体连自我都没有了,就更谈不上任程度的他者。而黑魂里游魂化的根源是什么?是不断死亡带来人性信念的流失,是一次次救世和改变欲望破灭之后对这个世界不断加深的绝望。这其实就和现实世界是一模一样的。日本社会的一次次挫败,无论是最开始的二战战败带来意识形态的第一次内爆,还是60年代激进革命失败带来的第二次内爆,以至于我们前面视频提到的90年代沙林毒气袭击和神户大地震所带来的对超现实空间的绝对摧毁,都是一次次巨大的人性信念的流失。而所带来结果就是整个社会的活尸化、游魂化。
更可怕的是,就好像这种游魂化和活尸化在黑魂里改变了整个社会体系基础一样,在现实生活中,日本社会游魂化也改变了该社会社会体系基础。但我们需要在意的是,难道只有日本游魂化了、只有日本社会基础改变了吗?
自20世纪50年代以来,美国式的消费社会稳步发展,现在早已经传播世界各地。今天的消费社会已经标准化、媒体化并发展出了一个精心维护的分销系统。这个分销体系只存在于日本吗?在这个消费社会里,改进式的积累日复一日,以便消费者的需求没有其他人类的干涉下,得到立即的和机械的满足。以前没有社会交流就不可能拥有欲望对象,如日常饮食情感陪伴和性伴侣,现在可以通过快餐、直播、陪玩和性产业容易获得人和人之间“麻烦的”日常交流被抹去了。可以这样说,不只是日本,整个人类社会几十年来已经真正走上了动物化的道路
基于此,我们可以判断出,不仅是宏大叙事的崩溃剥夺了日本人在政治社会层面参与更广泛的公共和社区事务的可能性,自动性和方便性也消除了我们和其他人互动的需要
在大多数极端的情况下,他们就是这样完美地被包裹在外卖和互联网的茧里,完全退出了这个社会
东描绘的身处动物时代日本御宅族和大泽描绘的虚构时代日本御宅族有一个最大的差别,那就是虚构世界的最重要一环,背景故事,对于他们来说也已经失去吸引力。换言之,不仅是现实世界的宏大叙事崩塌了,就连虚构世界的宏大叙事也没有人感兴趣了。
事实上,动物时代日本御宅族对消费“数据”和“符号”更感兴趣虚构世界价值观和世界观对他们而言,就和现实世界的一样可笑。而他们也不愿称自己为粉丝,更多的称自己为消费者,这说明了他们和虚构世界之间关系的抽离,也代表他们只会对构成这些虚拟世界的肤浅的表面特征兴趣
举个例子,如果一个传统的御宅族读高达漫画是因为代表了某种理念或者叙事,并且他们希望了解这个虚拟的宇宙,那新兴的御宅族则只对机器人的设计外表真正感兴趣,却不想了解其背后的故事。而这些新兴御宅族会高度在意每一批甚至每一个高达模型的细微差异,从眼睛形状、面甲的宽度、长度和形状到四肢的平滑或粗糙程度,这些视觉细节都被分类命名,并在Tinami等网站分享。在这些网站上,这些细节,或者说这些数据符号,被不断地消费、重新排列并反馈到新的设计中,在一个无休止的复制和变异循环中被重新发布互联网上。
当然,即使在上面的例子中,高达设计语言可能仍然忠实于原著漫画里的那个虚构世界,并不是凭空造物、没有任何根基和背景的数据累加。然而,东浩纪声称,动物时代宅男们已经进入了一个更加抽象的领域。这个领域的代表是一个叫Dejiko的角色
Dejiko不是一个特定的动漫人物而是一个叫做Gamers的游戏动漫商店的吉祥物(或“形象人物”)。这个吉祥物后来变得非常受欢迎,以至于最终动漫游戏都围绕着这个角色展开。东认为没有实质内容或叙事语境作为基础的Dejiko,本质可以被简化为一堆数据符号,或者说是惹人喜欢的“人设特征”。猫耳、女仆制服、铃铛、尾巴。这些组成Dejiko的人设特征没有任何背景故事和庞大宇宙根基,纯粹就是为了“让人喜欢”而刻意拼凑的。东认为,这个角色的受欢迎程度,以及其他类似的角色,都表明了叙事本身的衰落
在这个新时代里,叙事已经死亡了,只有人设特征”组成的庞大数据才是能勾引起人类欲望存在
然而,重要的是要理解东并不认为御宅族或数据/符号型消费是一种边缘化的亚文化活动,或者应该被污名化。相反,东认为这种它是一种强而有力的、甚至是理所应当的,对后现代社会情感反应出现所谓御宅族式的、数据/符号型消费的本质原因其实是一个人再也无法通过传统生活方式参与社会、或者寻找人生意义。他继续说道
的确,后现代人类早已不能通过社会活动满足自己对意义的渴求。他们只能沦为动物性的需求,以自己独有的方式满足这种需求
从他的描述中似乎可以看出,叙事的崩溃,无论是意识形态还是虚构的,已经把日本文化世界推向了“动物主义”,甚至是某种独立的媒体成瘾。
然而,逻辑推进到这里时,东的一些论点开始变得非常的简化主义和还原论。同时,他自己对于同人市场和粉丝经济理解也在某种程度上自己就推翻了他的动物世代论。我们现在来了解一下东的同人市场理论
东自己认为,叙事的崩溃流行媒体的生产行为从中心化的、由专业人士组成的职业公司转移到了去中心化的粉丝手上。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东认为在动物世代,非职业的粉丝向同人作品重要性已经和原生作品一样重要,甚至更重要。在内容生产过程中固有的阶级制度在这一阶段被极度扁平化了。
然而,即使我们认为叙事已经不再重要了,但当我们看着同人文化和设区的兴盛,我们仍然不会看见人们正在远离和退出一个有他者的世界
相反,新兴的和“他者”和谐相处,甚至互惠互利的社区正在围绕着新兴的意义形成,比如AO3。东的动物主义理论在这时就失效了,因为人没有放弃他们和其他人互动的欲望人们依然渴望获得其他人的认可、喜爱、尊敬,也愿意给予自己的认可、喜爱和尊敬给别人。对他者的渴求和欲望其实没有完全消失而是换了另外一种方式存在
在这里,想根据黑魂3的文本,再做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比喻。如果说完全沉溺于符号社会和分销体系带来的便利的、彻底放弃互动的人是游魂化的个体,那么,我认为基于同人社区进行符号堆叠和叙事重塑同人爱好者,就是一个我们更熟悉的称呼——无火的余灰。首先让我们来界定一下什么是无火的余灰,我知道有很多魂学爱好者在这个概念上有许多分歧和自我的认知,在这里我只给出我自己的一个最简单的解读,那就是无火的余灰代表的是传火失败、却又被钟声唤醒的人。那置换到我们的理论框架里,传火失败指的是什么?钟声指的又是什么?可以这么说,传火指的是通过意识形态工具进行救世这一行为,而传火失败者则可以指代日本社会从60年代以来无论是想要通过参加革命,还是通过传播文艺作品,以此输出理念来改变世界结果失败了的个体。他们不是薪王,薪王是那些革命的组建者、是文艺作品创造者。他们是薪王身边的护卫、是为薪王摇旗呐喊、鼓动旗帜的勇士。换言之,灰烬们是薪王的粉丝。而他们在经历了薪王传火无法救世,或者传火干脆直接失败这种巨大的挫败和创伤后,和躺入棺材之中。直到再被钟声唤醒。什么是钟声?超脱游戏之外的解释就是,钟声是我们对意义追求最后一丝回响和残念。
换言之,灰烬和活死人不同的地方在于灰烬传过火,虽然失败了,但它曾经置身于意义之网和历史进程中,它切实地感受过那种澎湃的激情和力量,无论这种激情和力量来自于革命还是文艺作品。而这种激情,就是火。所以它贪恋火、贪恋这种激情,并把这种激情当做意义而甘愿被再度唤醒。这就是所有的同人作者们和单纯的御宅族不同的地方了,他们不光享受,他们也创造。哪怕他们知道他们所参与创造事物过去那个巨大的意义和巨大的意识形态剩下灰烬和边角料,哪怕他们知道自己写的东西永远也超不过原著、永远只是在修补、在回忆、在作伪……对啊,那些人,可是薪王啊!但尽管如此,他们也孜孜不倦地在去创造、去改变、去互动,去踏上这个旅程。没错,你没想错,那些意义意识形态的边角料,我便称它为余火。而寻找甚至制作这些边角料的过程就是灰烬寻找余火的过程就是同人创作过程
是啊,没有一个意识形态能够拯救这个世界,但它们仍然愿意执着地燃烧自己,而燃烧剩下事物就是余火了。余火拯救不了这个世界,但它是意识形态最后见证,是它们那澎湃的激情和力量最后火与血之残响。而作为灰烬的我们,不正是贪恋这样一份残响、一份余晖(余灰)吗?而所有的同人作者,就好像灰烬一样,被钟声响起,自愿踏上这个已经踏上过的、失败的旅程。他们不想救世了,他们只想找回过去救世的痕迹找回那些余火。所谓同人创作就是这样一个可歌可泣的、找回余火的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你会遇到其他的灰烬不死人,他们出于不同的回忆,寻找着不同的目标,贪恋着不同的余火所留下来的余温。你会遇到成龙的灰心哥,你会遇到可爱的洋葱骑士,你会遇到执著的安里和霍拉斯,你还会遇到帕奇、修女和盖尔。他们不完整,他们也是和你一样的可悲者,他们也在孜孜不倦地修补和拾取着往日余灰的边角料。从某种程度而言,他们,全都是薪王往事同人作者。但你们相遇了,你们在寻找意义寻找余灰、寻找温暖、寻找变革的道路相遇了,并留下了只属于你自己的故事。你们互动了,你们甚至搭建了友情和一个短暂的群体。
哪怕它们都终会消失,哪怕你也谁都无法拯救。但难道这,仍不足以称得伟大吗?
当然,东浩纪的观点无法被完全否认只是需要一个更加细致入微的解释。也许东所描绘的动物时代的真正代表不是宅男,而是“蛰居族”(Hikikomori)。蛰居族与宅男的区别仅仅在于他们不仅断开了和这个世界的联系,而且断开了那些可能与他们有共同利益的人的联系。他们才是真正活尸化、游魂化的个体
总的来说,东浩纪对御宅文化作为规模叙事整体弱化的情感反应评价是深刻和准确的,但它不能作为一个涵盖当代所有情感反应的总体概念。我们将这些关注包括在内,因为东浩纪和大泽的时代精神提供了一个解读黑暗之魂系列的入口,以及无数其他涉及启示录式末世主题作品,那就是现代意识
在许多方面,这些思想家自身学术作品里充斥的启示录式的末世论调本身就是一种对后现代意识情感反应。举个例子,就拿大泽和东来说好了,他们两人都描绘了一幅当代日本画面,这幅画面无法让日本摆脱衰落状态。他们指向的唯一未来是一个后意识形态时代的荒原,到处都是狂热的御宅族游魂。这种预测在很大程度上是含蓄的,但两者都坚持认为现代性无法给人们带来意义生活,而御宅主义只是这种病症的其中一种症状。
没错,现代问题从一开始就是意义问题,因为现代社会缺乏构成现代世界的先验乃至超验叙事,比如宗教。这个问题最初是由尼采发现的,当他宣布上帝已死时,他甚至预言了这将导致法西斯主义苏联欧洲的威胁。我们也很容易看出,ADC教(奥姆真理教)其实也是这种令人不安的历史进程的又一演变。
上帝”的问题其实就是意义问题,已经成为一代一代继承下来的遗产,其影响力仍然存在、仍然强大。然而,也许是因为现代没有兑现它一开始提出的承诺,即世界会越变越好,所以像法西斯和奥姆真理教这样的病态解决方案才会不断出现成为这个空头支票的过度反应。我们无法在这一个系列视频里就完整地解析这个问题,我们已经有计划在未来集中地制作分析现代主义存在主义哲学与当代游戏科幻小说动漫之间联系的视频事实上,在当下,以流行文化产品和艺术作品出发点,从历史社会心理角度分析这些文化产物,对那些在背后推动文化前进的价值做出一个总体的诊断,是我们当下人类急需的。
是啊,无论是黑暗之魂、Akira、克苏鲁这类末世情结爆炸的文艺作品还是东浩纪和大泽真幸自己的学术著作,甚至于ADC教和御宅族们自己的日常生活,这些所有的事物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后现代意识、表达自己对存在、对意义、对现代性的不解、困惑、绝望甚至愤怒。而正是这种情感表达,激发了腐朽的叙述。神户地震对这种心理起到了很大的催化作用,沙林的袭击使这种心理更加复杂。当然,我们不能说这两件事日本的后现代意识产生全部原因,但不能否认它们使某些社会问题凸显出来。他们也震惊了所有参与其中的人。
黑暗之魂》是后现代意识游戏世界中的有力表达,它表达了对日本当代处境的幻灭和焦虑的强烈感受。而电子游戏可以说是最能体现当下的媒介。黑魂尝试与一个腐朽社会秩序存在意义问题进行沟通,并处理由可怖他者和都市基础设施大灾难带来的突然死亡,以及其所带来的巨大恐惧。它展现了一个无法拯救世界,任何拯救世界的企图只会加剧退化。这种悲观主义情结,或者说后现代意识,在试图理解这款游戏的巨大成功时,是不可能忽略的。而想要彻底理解黑魂,我们也要意识到,如果没有在黑魂之前的无数同类型文艺作品没有现代主义存在主义哲学家对人性、对世界、对存在、对现代性的思考,黑魂就不可能诞生、不可能存在。我们应该庆幸,在我们这个时代有黑魂这样好的游戏作品、有宫崎英高这样伟大的游戏艺术家为我们打开这扇大门,并在前人的基础上将后现代主义思想推上了一个更深刻的高峰。而我们在以后,将继续以黑魂为基础,基于各大世界顶尖大学学术研究课程,带大家认知和学习更多的后现代主义存在主义哲学了解更多的社会思潮社会历史的变迁。同时,我们也将做更多的研究,带大家分析黑魂之外的更多的文艺作品,并在挖掘其更深刻的学术思想,从游戏动漫到奇幻小说科幻小说,我们都将囊括。近期我们会做的三款游戏分别是辐射、刺客信条和生化奇兵,并将再开一个克苏鲁研究的大坑。大家有什么感兴趣题材可以通过弹幕和评论告诉我们,我们下期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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