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输入关键词
导航菜单

《美国大学的克苏鲁研究》从唯物主义到美国的败坏


美国大学的克苏鲁研究》:唯物主义坟墓

艺术中,注意宇宙的混乱是没有用的。因为这种混乱是如此完整,以至于没有任何文字作品能够阐释它。我无法想象生命模式宇宙力量的真实图像,除非它是以无方向的螺旋线排列的一堆中间点。

——H.P.洛夫克拉夫特

谁是洛夫克拉夫特?一个怪诞小说家?一个反康德主义者?一个启蒙运动的逆行者?一个种族主义者?一个精英社会主义者?一个敌基督者?亦或是一个机械唯物主义继承者和背叛者?这个问题也许不那么好回答,但这似乎正是当下我们这些克苏鲁爱好者所面临困境。尽管克苏鲁神话借助动画游戏网络小说等新媒体,在近年的中外流行文化圈层受到了前所未有关注,但是在网络上很少有愿意通过严谨的学术研究手段继承西方学界自70年代以来洛夫克拉夫特研究知识遗产,去仔细地认识洛夫克拉夫特和克苏鲁神话思想核心。我们很少去询问,洛氏的思想从何而来?他的思想有什么独特的时代背景?他在整个人类文学史和哲学史上有什么独特的地位?我们时常过度沉溺在克苏鲁神话为我们制造出来的各种声色犬马的图像、视频流行文化符号、模因以及某种鲍德里亚听到的会跳脚的“个性感”中,却忘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如果我们想要真正了解克苏鲁,了解它对我们这个世界意义,我们必须超越这些让自己感到“愉悦”、“兴奋”和“酷”的东西。你必须回到洛氏的小说散文、书信甚至诗歌里,你必须完整地了解启蒙运动及其逆潮,你甚至要对19-20世纪的美国文坛有一定的理解。你必须放弃愉悦、兴奋、酷,因为那不是洛氏创作的初衷。你想和他同频,你要接受的是枯燥、折磨、钝感、绝望、自我怀疑,以及最重要的、恐惧。

而这,就是我们这一系列视频想要带大家进入世界。把世界顶尖大学最好玩的课程学术研究漂洋过海带给你,我们是。在我们的新系列,《克苏鲁学术研究》里,我们将援引、整理、导读和分析以美国学界为主的,自70年代开始的大量关于洛夫克拉夫特文学与克苏鲁神话学术研究,其中包括14篇学术论文和16本学术书籍,并得出属于我们自己的独特结论。

系列视频将分为三个大章,一是讨论克苏鲁神话哲学内涵以及洛氏所受到思潮影响;二是讨论克苏鲁神话与斯宾格勒的《西方的衰落》一书的关系;三是分析洛氏本人的政治经济哲学思想,这部分内容将主要集中分析他的书信和散文

话不多说,接下来就让我们进入系列的第一期视频:我是洛夫克拉夫特,我继承了唯物主义只是为了更好地杀死

谁是洛夫克拉夫特?

霍华德·菲利普斯·洛夫克拉夫特生于1890年,卒于1937年。他从小就是一个勤奋的孩子,有许多兴趣爱好,而且由于家世富裕,他对每一样都很感兴趣。有赖于他天生就是一个非常好奇的人,他对理解质疑他周围的世界非常感兴趣。在十二岁的时候,他就已经学会了拉丁语,天文学还有一些化学。

这种对学术科学热爱导致他对几乎每一个已知的学术领域都有着极强的兴趣,他一生也写了无数的论文,涵盖从物理、生物到历史民俗、神学和天文学等驳杂的领域。事实上,在文学领域里一直以来就存在两种作家,一种是不具备太多学术文学理论基础的草根作家,这类作家分析时候我们就不能预设他是带着某种预设的理论框架去创作,我们更应该视他的作品为一种时代精神和群众意志反应分析这类作品就会有过度解读可能性;然而另一种就是像洛氏那样的,出身优渥、拥有强大的学术文学理论基础,并且对自己的创作有着极强的自我意识批判感的作家,当你分析这类作家时候存在所谓“过度解读”的概念,因为人家读的书比你还多、想的比你还深,你能不能“充分解读都是一个问题,就存在“过度解读”的概念了。

这种狂热的好奇心和出众的学术水平也充分地反映在了他的小说创作里。相信喜欢克苏鲁题材的粉丝都不会陌生,洛氏最喜欢的叙述套路,就是树立一个高度学者型的主角,比如科学家或者历史学家,并用尽各种方式把他从科学道路上逼疯。可以说是高度投射了洛氏自己的人生经历在里面。

然而,洛氏的一生可以说是坎坷波折。他的父亲认为精神病患者,现在已知至少是一个梅毒患者。而他与母亲关系则相当疯狂,母亲曾经对他进行了长时间情感虐待。而他的婚姻没有持续很长时间

这些事件对洛夫克拉夫特的心灵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在这种孤独而又忧郁的生活中,他大胆地进入了业余新闻业的世界,这使他适应了他已经变得如此与世隔绝的现实世界。随着在文学领域结交朋友,他开始在各个学术领域表达和讨论自己的思想,为他的通俗文学生涯奠定基础。1917年,他的最早的小说首次出现在通俗杂志上。在1926年前后,他写下了大量的《克苏鲁神话题材故事,这也是我们所要探讨的重点。

而他对许多学术领域的学究式的兴趣,则帮助形成了自己的文学哲学,他用这种哲学来描绘他所认为理想的恐怖形象。它后来被称为宇宙主义”或者“宇宙恐怖主义”,这也是他在克苏鲁神话中描绘的宇宙背景。洛氏通过让读者意识到自己在不可名状和理解的克苏鲁宇宙面前是多么的渺小,因为它只能瞥见真正的恐怖中的一瞬,来让读者意识到自我的微不足道,。

为了分析洛夫克拉夫特哲学起源及其相关宇宙主义,有许多因素需要考虑。洛夫克拉夫特明显厌恶宗教,特别是天启宗教对人的崇拜,因为他是一个强硬的无神论者和一个虔诚的反人类中心主义学者。他非常讨厌有些观点,比如认为人类因为在创造亚当和夏娃时被上帝指定为自然主宰,从而成为万物的至高无上的存在,这显然是他不喜欢的。接下来,我们将讨论他的宗教哲学以及他的宇宙主义哲学。同时,他的智力好奇心使他充分了解认识了启蒙运动,这在19-20世纪的欧美社会是显学中的显学。而像机械唯物主义这样的思想帮助形成了自己的哲学观点,并积极地反对白人社会传统宗教和迷信。当然,他在之后也超越了机械唯物主义并用自己的宇宙恐怖主义近乎疯狂地碾碎了它。然而,在我们开始研究这些观点之前,我们首先必须需要研究启蒙运动本身的起源和性质。

启蒙运动与洛夫克拉夫特

启蒙运动是发生在18世纪的一场意识形态觉醒运动,其中有许多因素促成了这场运动,包括个人哲学理论以及诸如法国大革命这样的历史转折点。1715年至1792年的启蒙运动时期欧洲历史上的一个时期,其政治社会变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哲学家康德自己在谈到启蒙运动时说:启蒙运动是人类的“智力成熟期”。

启蒙运动的核心概念是对自然人类进步信仰,这种自然主义观点认为自然是由支配宇宙的、复杂的相互作用法则组成的,而不是教会声称的那样受任何精神法则支配。这就走出人们教会的完全信任开创了一个新的时代。同时,随着人们教会学说的信任摇摇欲坠,人们开始为自己考虑,并质疑他周围的世界。正如有组织宗教结构在各个时代都压制科学一样,启蒙运动是人类开始质疑一切的时代,不仅是教会,也包括君主专制制度。由于这种对权威宗教的古老结构批判,许多思想政治上的改革开始发生人们相信人们可以自由地运用自己的理性,去实现比之前任何时代都更伟大的目标

影响本世纪哲学的重要人物包括艾萨克·牛顿、约翰·洛克、大卫·休谟、伏尔泰和伊曼纽尔·康德。

其中最负盛名的自然是康德。他曾经试图回答什么是“启蒙”这个问题。他认为人类应该基于理性而争论,应该远离不成熟。人类必须停止宗教和政府等极权主义机构权力低头应该有勇气为自己考虑运用自己的理性逻辑摆脱制度和其他控制因素的束缚,然后完全自由地表达自己。

启蒙运动的一个主要主题探索人的科学。换言之,就是理解人类身体及其背后复杂的精神机制,比如灵魂。然而,这在诸如进化论科学理论兴起变得格外困难。这就导致了关于灵性本质作用以及物质科学应用范围和准确位置的激烈辩论事实上,这场大辩论从19世纪的神学和生物学关于“进化”的争论,到20世纪的精神分析学关于“心理”和“欲望”的辩论,再到21世纪的神经科学和脑科学关于“意识”的探索,从未停歇,并且在可见的未来也不可能停歇。这是自然法则和神圣法则的一场永恒的对抗,它随着时代的演进、科学进步哲学迭代找到越来越多的新兴变体以栖居自身,本质反映的是人类对认知自我、了解自我的一个根深蒂固的焦虑和不安。在启蒙运动之前,这方面工作一直是由宗教负责的,但在启蒙运动期间,新兴的科学哲学流派削弱宗教精神上的地位,于是它们就要通过自己的手段来接管整个领域。其中最重要的流派之一,就是唯物主义或者说物质主义理论,而这个理论也是洛氏早年间最感兴趣哲学范畴,因为它帮助找到反对唯心主义道路立场。在受到诸如赫胥黎等唯物主义者的理论影响后,洛氏终于找到适合自己的机械唯物主义哲学

简单来说,启蒙运动时期的机械唯物主义是一种科学哲学,它致力把宇宙解释为一个完整的机械自然系统,它独立运行没有任何外部事物帮助,也没有上帝精神存在。它赞赏科学革命的成就力图解释宇宙中的每一种现象。引用“机械哲学”中的一句话来说,这个宇宙所有现象都是”完全通过物理定律下的物质运动成形的,就像时钟的齿轮一定会在1点钟被敲击后一小时后敲击2点钟一样。”可以想见,机械唯物主义是启蒙时代最伟大的哲学理论之一,而它之所以能出现,也离不开科学家对宗教信条的废除和对宇宙解释。它也在诸如拉·梅特里、笛卡尔和霍布斯的添砖加瓦下获得了更成熟的发展

当然,随着唯物主义成为人类自然界中的战场之一,各种不同的理论也随之产生。而争论的本质在于人类有多少是机械的,有多少是精神的。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声称人类是一个纯粹的机械构造和随机的结果,但不是上帝某种神圣计划结果。唯心论者反对这个观念,因为他们不能接受人是纯粹机械的东西。因为如果这些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的主张是正确的,他们将使灵魂概念变成错误的,人类精神确定性和生存意义也将彻底丧失。同时,这也将使圣经中关于人是自然主宰说法变得完全极其可笑。在此之后,人类将被置于与地球上的动物相同的地位。你可能比狗聪明一点,但在本质上,你们都是活在此世没有任何意义的纯随机造物。甚至再极端一点,你和垃圾场里的垃圾差别也并不大。而这正是引起洛夫克拉夫特兴趣地方,在他的克苏鲁神话里,人类永远只是地球上一个微不足道的星球上的一个小昆虫,甚至是连垃圾都算不上的生物。而人类以为傲的“意识”和“智力”等精神属性,则是一种招致毁灭的傲慢,甚至还不如做一条自甘愚笨的狗。洛氏在这个观点上的启蒙,仰赖于机械唯物主义者们,尤其是赫胥黎。

当然,纯粹的机械唯物主义和纯粹的唯心主义都有其问题所在哲学界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两者都无法孤立地解释这个世界。而笛卡尔正是那些试图将两种理论联系在一起的早期哲学家。在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二元论中,他解释宇宙是由两种不同的物质组成的:有形的和精神的。他对用于解释动物和无生命物体行为的机械原理感到十分满意,但他说这并不能解释人类工作方式。他声称人类心智不能用纯粹的物质解释,并提到了诸如人类语言这样的证据。因此,他得出结论,每个人除了有形物质外,还有一种精神元素,这种精神元素认为灵魂

然而,尽管笛卡尔认为这两者是可以分离的,但朱利安·奥弗雷·拉·美特利在他的论文Machine Man中又机械物质精神属性将两者结合起来。虽然他不再像最早的机械唯物主义者那样完全否定灵魂概念,但是它试图将灵魂精神纯粹解释为唯物主义元素

这种精神影响了洛夫克拉夫特。事实上,在唯物主义范围内,洛夫克拉夫特没有做出任何妥协。他采纳了强硬机械唯物主义者的观点,这些观点在一定程度上接近于拉·梅特里的理论作为一个纯粹的无神论者,他只相信这个世界物理科学方面,因此唯物主义理论科学概念吸引了他,以及任何其他可以反驳精神概念科学

例如,他在爱因斯坦相对发现了与能量有关理论,并在一封信中说:“事实上,这或许真的就是精神’一直被认为样子。游荡能量总是有一种可探测的形式——如果它不以波或电子流的形式出现,它就变成物质本身。”按照他自己的话来说,这个理论是“对原始和不负责任的“精神”和“灵魂神话的绝对打击”,因为所谓的“精神”和“灵魂都是人类站在自己的出发点,且预先假设人类拥有其他任何生物都不具备的超高自然地位的前提下,推导出来的对世界既荒谬又傲慢的认知手段

人类自然界的地位

正是从这些唯物主义原则开始,洛氏发展了一种哲学可以称为宇宙唯物主义宇宙主义,而克苏鲁神话文学形式也在后来被称为宇宙恐怖主义”。

宇宙恐怖主义的宏伟蓝图中,人类不过是昆虫,在这个我们恬不知耻地称之为自己拥有的微不足道的星球上肆虐。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任何温暖人心灵性只有星星等待在那里的外神和旧日支配者之间的冰冷黑暗的虚空。它们如此古老,甚至地球年龄只是它们一生中的一小部分

作为一个科学的无神论者和敌基督者,洛夫克拉夫特在他的文学作品中相当残酷地处理宗教问题,我们将从洛夫克拉夫特与赫胥黎的关系入手来考察这一观点。虽然他们相隔了将近60年,但是他们有着共同的理想。在宗教理论上,赫胥黎可以说是洛氏的导师,他们都批判天启宗教作为一种超级信仰存在,并对有神论者的精神说嗤之以鼻。洛夫克拉夫特公开承认他对赫胥黎作品的赞赏,两人的共同点是,他们都反对任何神创论者的观点,以及进化论宗教之间任何形而上学的联系。

赫胥黎是不可知论者,洛夫克拉夫特是无神论者,他们的生活没有任何宗教意义,至少没有天启宗教所规范的意义,因此他们可以自由地批评那些非常需要宗教意义的人。洛夫克拉夫特坚持的机械论观点允许他宣称宗教灵性生活中一件毫无意义事情,这种观点在他有生之年并不普遍。他赞同这位科学家的观点,并坚持认为,随着每一项新的科学发现,唯心论者越来越难以维持他们的主张,因为他们不得不断调整自己的宗教主张,以适应迅速发展科学。赫胥黎试图在他的文本《关于人类自然界中的地位的证据》中表明,人与动物之间的区别并不像大多数人所声称的那样大。然而,他确实把人的道德和动物的道德分开了,因此给了人比动物更大的精神优势。但是关于生理上的差异,他说人类和黑猩猩的大脑非常相似。赫胥黎把唯心论者对灵魂要求看作是微不足道的东西,并且给唯物论者和洛夫克拉夫特增加了一个论点。

的确,从他的文学作品和信件中可以清楚看出,他确实相信唯物主义者的机械宇宙作为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或者说是反基督者,他似乎觉得别人不这么想是愚蠢的,但他自己的话可以更好地描述这一点“”

“所有关宇宙意识目的观念,以及关于人在宇宙那无限的范式中的重要性观念,显然都是人类早期的不完全信息中所诞生神话。”

当然,对宗教需要一直强烈地处在人的根源,无论是对某种迷信的需要,比如运气,或上帝神性。这场反对宗教的争论的第一步是从日心说的天文学理论开始的。随后出现了一些理论,如查尔斯·达尔文的进化论,以及后来由于启蒙运动而产生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以及由此产生的与教会相对立的思想。对于有宗教倾向的基督徒来说,这意味着人们突然不得面对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基督教人类宇宙地位理解错误的。根据《创世纪》的记载上帝创造了亚当和夏娃,他赋予了亚当凌驾于地球上所有其他动物之上的力量,这意味着人不仅被认为自然地球上所有动物的统治者,而且由于他的灵魂,他更加优越。

科学真理意味着人类本质上并不比那些在泥地里爬行的动物好多少,除了他已经掌握语言文字使用一事实。如果基督教接受这些理论作为真理,他们会马上认为人和人所创造上帝对于这个复杂的宇宙来说简直不值一提,而这正是洛氏想要表达的。由于科学成为占主导地位文化价值人类优于自然的这一意识形态战争失败了,尽管并非所有人都这样接受它。

而对于洛氏来说,这些试图通过忽视科学和机械唯物主义,来保持精神上的优越性的做法可以被看作是一种明目张胆的傲慢。尤其是与洛夫克拉夫特在他的故事中以夸张的方式读者展示所谓宇宙真理相比。通过机械唯物主义,洛氏在自然界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当然,洛氏不满足成为一个科学家,他要做的是比科学更进一步。从某种程度来说,洛氏并不像他自己所设想和描绘的那样铁石心肠,相反,他深刻地意识体会到了机械唯物主义为全人类带来精神性和意识形态上的挫败感,这也驱使他使用恐怖小说主题来表达这种挫败感。就他个人而言,这种对恐怖的表达也在某种层面缓解了这种挫败感。

宇宙主义世界

天启宗教的优越感对于洛氏来说无法忍受的,这种优越性体现基督教声称人类地球及其所有动物的主人,并把未经证实的宗教理念凌驾于科学至上。而洛氏则通过提出比他们的信仰更宏大的东西,即整个宇宙不可名状性和令人震惊的可怕能量,来使那些坚持这些观点的人变得谦卑,而他成功了。通过在他的宇宙主义想象一个缺乏精神的寒冷宇宙,洛氏冻结了人类的所有希望,只剩下他对未知的匆匆一瞥。

宇宙主义本质是机械唯物主义不可知论、虚无主义和反人类主义的病态耦合,在这个寒冷和机械的世界里,人类微不足道。而在我们之上,存在着一种非灵性也非理性存在,那就是旧日支配者和外神,或者我们应该统称他们为Old Ones,即古神,或古老存在。请注意正是“古神”这一伟大的设想,让洛氏脱离了赫胥黎的机械唯物主义,并积极地走向了它的反背。可以说,机械唯物主义反对的是用天启宗教灵性手段精神手段理解这个世界,因为这种精神手段暗示的是一种人和上帝之间的亲密关系,以及人高于万物的特殊主宰地位。从这点上来说,洛氏和机械唯物主义是站在一起的,他是一名坚定的敌基督者。但与此同时,洛氏也对机械唯物主义和康德的先验辨证论嗤之以鼻,他认为这是另外一种层面的傲慢,只不过是前者的变体,因为他们强调人类理性在认知万物过程中的重要性。然而,这对洛氏来说是极其荒谬的。人类不仅没有天启宗教定义精神手段,我们所具有所谓科学理性往往也是自欺欺人,或者说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应用工程学。这其实也是非常可以理解的,要知道,洛氏在生前便对打破传统牛顿力学的相对论非常感兴趣,因为他认为相对论戳穿了经典物理那种完美的平衡的、稳定的对世界的认知结构,还原了宇宙复杂的、扭曲的、非线性、非欧几何的、以至于本质上反人类一切认知的原本样

可以这么说,洛氏从创造出克苏鲁这个概念开始,他对这个世界理解就走到了一条和过去所有人都截然不同的、不仅是反人类中心主义,甚至是反人类认知的道路

的确,对机械唯物主义的信奉随着洛氏年龄的增长变得越来越衰弱。原因是他发现了这种意识形态里内嵌的另外一种形式人类中心主义的傲慢,那就是对“认知理性”和“科学理性”的极端崇拜。在洛氏看来,基督教精神其实从未在西方传统中死去,它如跗骨之蛆一样黏在那些哲学与生俱来的傲慢上,而康德正是其中最大的罪魁祸首。在洛氏看来,机械唯物主义的前提是对的,那就是这个宇宙存在一个全知全能全善的上帝人类没有任何先天优势地位,更没有基于这种优势地位衍生出来的“精神性”和“神性”。一切都只是宇宙这个庞大的机械在无意识下所做出自然而又随机的安排人类意志想法在其中根本不到任何的作用。这正是阿撒托斯形象来源,即一个主宰宇宙本质意识的催动这个世界运行的巨大钟摆。然而,机械唯物主义认为,正因为这个世界是一个机械式运行的复杂系统人类才有可能认识他、去解剖他、去了解他,这也正是科学所在做的事情。而这正是洛氏所无法苟同的。从这一刻起,他走上了一条彻底的反启蒙运动的道路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渎神者。在洛氏的克苏鲁故事里,有大量的主角都是科学家或者学者,他们就是唯物主义科学的信徒。他们当中不少人都试图使用科学方式研究和古神相关禁忌知识,但只要一深入,就会招致最可怕的毁灭。这其实就是洛氏对机械唯物主义者,甚至是所有唯物主义信徒以及科学信徒的嘲讽态度

如果说机械唯物主义否定人类精神性和神性,从而肯定人类认知物质世界可能性。那么洛氏就更进一步,他不仅继承机械唯物主义的衣钵,把对精神性和神性探索描绘为是愚蠢的,更是反手还打了机械唯物主义者一巴掌,进一步宣称把人类物质世界探索也是徒劳无功而且终将招致毁灭的。

在洛氏看来,这个世界终极人类应该没有能力触碰的,以至于无论是科学还是宗教本质都是一种恶魔式的邪法。就像在《邓维奇恐怖故事》里写到的那样:他们在孤独的地方走着,在那里,话语已经被说出,仪式在季风里呼啸而过。风用它们的声音叽叽喳喳,大地用它们的意识咕哝着。他们弯曲树林、毁灭城市,然而我们却看不见那只击打的手。

这句话是对召唤邪神的神秘仪式的描绘。事实上,在几乎所有的小说里,洛氏都会或多或少的描述信徒们为了接触和崇拜这些神,所使用的某种恶魔般的魔法。而他本质上对这些魔法的“功效”是认可的,就好像他认可机械唯物主义下的科学是奏效的一样,他认为他们能连接到宇宙真理的很小的一部分,但仅仅是这很小的一部分,就足以让所有人遭受炼狱般的伤害和疯狂。在洛氏看来,信徒的邪法仪式和人类科学没有差别的,事实上大量眷族拥有着比人类高级的多的科技水平,所以洛氏并不是在贬低邪法。相反,洛氏在贬低的是基督教。因为在洛氏看来,尽管邪法和科学都会招致毁灭,但它们至少是有用的,因为他们都首先承认自己在宇宙中低贱的地位并努力求得寸进,而基督教那种把人放在宇宙中心呼唤爱的纯傻X行为则离真理毁灭距离都远的让人不忍直视。

小说《查尔斯·德克斯特·沃德的案子》中,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故事主人公因为涉足宇宙的某种宇宙魔法死亡。无论这种魔法本质是什么,它的本质并不邪恶。换言之,邪恶本身就是一个由基督教等天启宗教定义人本主义传统,对洛氏而言它毫无意义。这些邪法就像洛夫克拉夫特故事中的大多数事情一样,它只是在一个完全不同的理解层面上运作。它远远超出了人类理解能力。而它终将扭曲了人类无法处理它的头脑,它的宏伟也必将使任何人超越理智的边缘,进入疯狂。

诚如洛氏所说:“我所有的故事......都基于这样一个基本前提,即普通的人类法则利益情感在广阔的宇宙没有任何有效性或意义。”

就是洛夫克拉夫特,一个运用机械唯物主义理论消灭人的优越性和超然性,又超越唯物主义的认知论,彻底碾碎人类一切认知世界欲望能力的人。他是一个孤高的先知,一个启蒙运动的逆行者,他是一切思想黑洞也是人类认知的终极。这就是洛氏,一个来自普罗维登斯的怪物

当然,这期视频只是为大家打开了克苏鲁思想里很小的一扇窗,只提供了一个洛氏哲学思想粗略的框架。在下一期视频里,我们会分析洛氏和启蒙运动哲学之间更深入的关系、他与美国历史演变之间的联系,以及他到底为什么从唯物主义者激烈地转变为了一个对人类认知理想充满着强烈的怀疑、敌意和洞见的伟大哲学家。我们是,致力于把顶尖大学知识漂洋过海带给你。我们下期再见


美国大学的克苏鲁研究》:启蒙的批判

当不再有任何未知事物时,人类开始幻想自己会从恐惧中解脱出来。启蒙运动将神话的恐惧变成了激进的信心。而这种实证主义最终产物不过是一种普遍的禁忌。它认为任何东西不能留在人的认知之外,因为仅仅是关于认知之外的想法就是恐惧的根源

——马克斯·霍克海默与西奥多·阿多莫《启蒙辩证法 

介绍

出生于1890年的恐怖小说家洛夫克拉夫特以其古怪的恐怖小说闻名于那些对恐怖文学兴趣的人。他的小说后世称为克苏鲁神话,以其最著名的小说“克苏鲁的呼唤”中的古神克苏鲁为名。在这个洛夫克拉夫特自己创造宇宙里,洛氏描述了许多远古生物和外星人,他们许多甚至比地球本身还要古老。而洛氏的哲学包含着一种机械主义和反启蒙式的世界观,就像他的故事中的外星人一样冷酷无情。

在他的作品里,我们经常看到一个主角发现了一些关于这些外星人或所谓古神的真相,以及一些崇拜这些古老存在人类或眷族邪教。在这个逐渐揭开真相”的过程里,一种意识的疯狂会迫使读者主角一起认识到,在这个世界里,人类仅仅是小小地球上的一只苍蝇,甚至更不如。这些故事对许多现代作家产生了显著的影响,比如最伟大的当代恐怖小说家斯蒂芬金。

当然。他的克苏鲁神话的受欢迎程度并不仅仅在于恐怖小说读者。他故事中的宇宙翻译成各种媒体,对漫画电影、甚至电子游戏文化产生影响,所以玩家可以距离地体验他神话中的各种怪诞恐怖。

这期视频我们想带大家更全面地了解洛夫克拉夫特呈现读者的那个奇特宇宙思想本质哲学起源。我们知道,在背叛机械唯物主义之后,洛氏如何观察看待这个世界?在他的时代,后现代哲学没有出现,他是怎么察觉分析总结启蒙运动的衰落的?洛氏是一个极其“美国”的作家,但他却对处在上升期的美国社会持有一种深刻的失望,这是为什么?他对人类的未来持怎样的态度?他被自己所得出的答案困扰吗?为了回答这些问题,我们阅读了近30份关于洛氏和克苏鲁神话的严肃学术研究,包括各类学术书籍和学术论文,因为我们希望使用学术界最系统、最严肃、最权威方式研究我们所感兴趣的、喜爱的事物。欢迎来到,我们致力于把世界顶尖大学的硬核课程学术研究漂洋过海带给你,我是Rena。欢迎来到本期的《美国大学的克苏鲁研究》:《启蒙已死,新神当立》。

启蒙的衰落

从18世纪开始人类基于启蒙运动和现代性的信条就一直在试图否认人生世界阴暗面。尽管像洛夫克拉夫特和爱伦坡这样的精英文学家早在百年之前就感觉到这个世界本质极有可能是一场启蒙运动完全无法解释的可怕的噩梦,但直到今日,我们都一直在寻求所谓的“启蒙思想”和“进步精神”来鼓舞这个世界,并将痛苦和神秘局限所谓现实主义”的描写里,让它们无法彻底威胁到这个世界存在架构。

归根到底人类从来就没有放弃过把恐惧从情感的领域中驱逐出去行为,这是一种自发的安全性行为,它致力于剥夺生活中所有触摸真实和思考真相的危险,以保证我们的基本存活。然而可笑的是,文学评论家们大都同意这些禁忌,并且对浩如烟海的“黑暗文学(DarknessLiterature)感到不安。康斯坦斯·洛克的《美国幽默》和哈里·莱文的《黑色力量》实际上是美国文学史早期不多见的表现恐怖感的作品,它们也是美国传统的有机组成部分。然而,已故的美国批评学院院长埃德蒙·韦森(Edmund Wesson)却将这些暴力的幽默和低俗的恐怖视为庸俗和乏味,但他的话也的确代表了许多普通人批评家的意见。像帕林顿和格兰维尔·希克斯这样的左派评论家同样认为有利于进步的”现实主义小说功能上要远大于像克苏鲁那样的恐惧主义文学。很显然,这是一种近乎鼠目寸光的短视。这种短视的遗毒在当代大众文化上最大的体现就是大量所谓现实主义电影的昌盛。这些电影过分聚焦具体个人现实境况情感反应,并着急忙慌地为自己寻找各种各样的政治经济隐喻,以显露自己的批判精神进步思想,却无视这个世界存在的更深层的复杂性。他们害怕与更高的、更深层的真实相连接,甚至不愿意承认我们所身处和经验的关系、社区、议程和社会只是庞大冰山的一角。这种“现实主义”、“进步主义”的Aquan.html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霸权思想让二战后的人们思想上至少匮乏了一个维度,克苏鲁题材电影迟迟未能获得制作就是一个最好的体现

所幸,我们还有电子游戏这个新兴的媒介。而游戏这个媒介从一开始就是超越现实主义的,是超自然的、是超现实的,是引导玩家走出现实主义的牢房、去打开自己的想象的。这也是为什么克苏鲁必须经由像血源诅咒这样的游戏作品才能全球获得真正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事实上,人类从启蒙时代以来对理性的绝对推崇在康德处达到了一个哲学层面巅峰。在康德看来,人类必须基于客观认知和绝对理性认识组织这个世界,换句话来说,一切必须服务于“目的性”。用海德格尔的话来说,那就是自我和客体都必须简化为“正确性”。对康德来说,对世界感知,即“先验演绎”,需要时间空间中对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事物进行综合和整理。“纯粹理性”的综合工程需要三个概念,或说三个“综合单元”:理解再现和认知。

在康德的方案中,所有的知识理解最终都是人类为中心的,因为所有的事物都必须归结为与人类理解相容的“度量单位”(cogito):我们要衡量一棵树的高度的前提是以人的高度作为基准,基于此,我们才拥有衡量一座山脉的标准。纯粹理性保证现象统一性,也保证了“感知的先验统一性”,进而保证感知主体,即人类的本体论统一性。换句话来说,并不是感知了客体,而是我的感知假设了这个单一的客体形式是其整体性的其中之一。

因此,综合理解的先验范畴运作需要辅之以额外的判断工作,这种能力负责使时空客体的所有的“内在可感知的多样性”服从于先验理性的综合范畴的运作要求。康德进一步说道,“对于概念而言,理解的唯一用途是通过它们来进行判断。”简单来说人体本身不仅是测量单位的最终来源,而且是纯粹理性的综合合成范畴的操作终端。这种主要的、主观的、感官的、即时的、活生生的衡量标准来自人体。康德把人体作为它论证的主要对象。是身体把自己竖立为衡量标准,它提供了度量和测量的单位。

但从尼采开始人们意识到,用纯粹以人为出发点的理性主义来看待这个世界是绝对不够的。举个近一点例子来说,20世纪60年代这一左派激进时代带来毒品音乐以及在新乌托邦梦境中被高度渲染的性意象的耦合,都表明了“非理性主义”或超理性主义开始人类接受,甚至取代所谓的“理性价值观”,成为现代世界的主流。

而更重要的是,从人类学和新闻报道中关于已经或即将被摧毁的工业社会故事,到第三世界帝国主义胜利故事,甚至是整个欧洲自二战以来惊人的衰落和腐化,都加强公众对非西方社会历史经验的认识,他们都进一步表明了欧洲中心主义哲学人类本质看法是多么有限,而人性本身和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都是那么的支离破碎

这些现象其实不是孤立且特殊的,它们象征着的是启蒙运动所标榜的绝对进步、绝对理性价值观的崩溃。而克苏鲁文学诞生和它对人类所投射的巨大恐怖感,本质根源都是是启蒙运动失败之后,人们对西方文明的自我信仰产生怀疑。克苏鲁文学里的核心观点,即所谓的“不可名状性”,其实就是生于这种对人类启蒙理性的不信任和幻灭,认为人类根本没有能力去彻底认识这个宇宙

没错,和启蒙运动宣扬理性主义不同,恐怖文学尼采式的浪漫主义的,用安德烈·布雷顿(Andre Breton)的话来说,恐怖文学否认传统意义上的“善”,并不加掩饰地宣布自己只追求“恶”,因为邪恶带来了一种暴力的、瞬间的,对基督教道德法则、积极文化科学叙事、以及进步精神攻击颠覆、湮灭和解放,并直指这些信仰对整个社会造成的巨大禁锢。

恐怖文学揭开了启蒙运动的秘密,它告诉人们所谓的自由在很大程度上只不过是贪婪的个人主义科学社会知识早已消除人和自然之间古老的关系,而全人类在这个先进的现代阶级社会中日益增长的焦虑早已被国家法律、神学和精神病学部门所控制——最恐怖的是,这些散布积极、进步道德的部门,甚至不允许大众直面他们的痛苦和恐惧,他们积极地渴求着将人民沉浸在更好的享乐和进步叙事里的方法。这个观点直到福柯和鲍德里亚的时代才被这两位大哲发扬光大。本质上,无论任何一个社会社会精英们都知道大众的痛苦和恐惧蕴藏着极大的颠覆性的力量。这股力量不仅会摧毁任何一个特定的国家阶层或者社会派别,而是会直接颠覆整个现代体系和启蒙运动的生存逻辑可以说,以爱伦坡和洛氏为首的恐怖文学其实预言了福柯在百年之后关于精神病学和规训的洞见

正因此,在美国,恐怖首先表现为对反社会和非社会的恐惧。

的确,早期美国人的新世界征服计划包含了对地理无限性的乌托邦探索,也包含具有欧洲特色的现代渴望,即通过建立一种以剥夺了中世纪精神遗迹的新教精神为主的、号召“自力更生”的新兴“自由民主式资本主义”阶级社会,来逃避旧有中世纪阶级社会矛盾

位于北美大森林边缘的殖民地美国渴望获得个人自由和财产自由,而这种自由在旧世界中是不为底层人知的。但与此同时,美国缺乏许多欧洲社会社会关系和古老习俗指引,因此,美国人无法赋予他周围显然混乱的宇宙统一意义美国人越多地参与经济社会政治机会所提供的世俗存在,他就越不确定自己所掌握物质之外的神秘,也就越不确定折磨他的阴影奇迹竟是什么。

举个例子来说,在《最后边疆》这本书里,主角先后拒绝了捕猎者、自耕农、大型铁路铁路、拖拉机、汽车,甚至宇宙飞船以及其所伴随的新兴生活方式,并揭示一个明显无法控制物质宇宙思想宇宙的混乱,且暗喻着一个只接受诗意”干预、完全反对理性存在魔幻王国。无论这种“诗性干预”是真实的诗歌、舞蹈、对宇宙的猜测;还是生活中所有细节的密切观察,包括那些被资产阶级社会科学现实主义文学忽视细节。而这,恰恰是克苏鲁文学核心

但从美国征服者的角度来看,这种混乱是无法忍受的,令人毛骨悚然,无法用语言形容ーー他的狂妄自大,他纯粹的梦想和期望,他的思想行为帝国在这一切面前化为乌有。反社会性是所有这一切的镜子,因为它是为人类目的以外的其他所有目的所开展的所有活动结果

可以说,美国核心精神是一种基于启蒙运动的“历史信心”,即相信世界变得更好。所以美国人对印第安人和黑人极尽讥讽和剥削之能事,因为他们认为,这些原始人害怕黑格尔式的“历史精神”的介入,因为只要不可回溯、只能向前进步现代时间观被赋予了,所有周期性的自然确定就会消失,隶属于精神的某些东西就会丢失。

然而,美国没有意识到,从某种程度而言,他们的历史信心比崇拜祖先相信轮回的原始部落更脆弱。与担心失去确定性的原始人不同,美国担心的是美国命运可能终将像所有其他社会和生物系统一样,暴露在衰退、衰退和更替的过程中。因为如果这样,那以进步改变为道标的历史信心就会遭到质疑,整个美国建国的最核心的信条就会瞬间崩塌。

美国精英学者的预感是,他们既不愿意但又不得承认马克思,甚至斯宾格勒,都有可能是正确的,西方所认知的这个社会世界终结意味着一个几乎无法想象时代的到来,而且不知何故,这个时代与很久以前被抛在身后的那个旧时代有关。可怕的是,马克思和斯宾格勒都对洛夫克拉夫特的思想影响深远。可能超出大家预料的是,洛夫克拉夫特本人是一个寡头社会主义者的强烈拥趸。当然,作为一个新英格兰没落贵族和一个种族主义者,他并不服膺于苏联社会主义而是对同根同源的罗斯福所推行的民主精英社会主义情有独钟。我们以后会专门分析洛老的这一个思想侧面,但就学界目前的研究来说,他的确是一个社会主义者无疑。

是的,在反社会性和历史信心这两个层面上,恐怖文学社会主义资本主义批判自然伴随物。恐怖文学马克思社会主义预言埋下了伏笔,并以某种看似荒谬、实则无比真实的视角来描绘西方的崩溃、西方民众之间猖獗而显然毫无意义的暴力、随意的恐怖主义、大规模的饥荒、有组织谋杀和残酷的镇压。简而言之,如果你深入地了解欧美19-20世纪的恐怖小说史,你会惊讶的发现,那简直是一套当下的《世界新闻综述》,每一条都近乎严丝合缝的对应到西方当下的困境之中。

恐怖小说在与众多的社会心理矛盾做斗争的过程中,逐渐揭露了它的一部分本质,那就是基于消极浪漫主义的隐匿乌托邦主义。而只有当整个人类社会遭受新的冲击,并开始容纳传统之外的力量时,他才能包容、实现超越恐怖,将恐惧和欲望化为社会参与

而洛夫克拉夫特就是这一批新幻想家中最善于表达的代言人,他是宇宙恐怖主义小说建筑师,他将美国文学成就与20世纪宇宙中的科学确定结合在一起,他拥有着和口述历史一样古老而坚定信念相信思想力量可以解释存在本质

当然,洛氏不止洞见了那些充斥着乱伦和堕落寓言的偏远地区,他对新英格兰这一古老美国生活乌托邦核心,同时也是19世纪美国商业中心的人性阴暗和制度荒谬所带来的极端恐怖的理解胜过当今任何一个小说家。他笔下那些穿过秘密地道的食尸鬼,是普罗维登斯从高楼一直延伸至海边的奴隶秘密转移基地;他把种种恶魔崇拜放置在富裕的Kingsport,而那其实是麻省的Marblehead,一个经久不衰至今的富人中心,在那里,精神堕落和清教徒的傲慢长期耦合,仿佛是培育资本主义带来天罚

而南方与罗德岛州之间的联系对洛氏也很重要;那里历史悠久的“努力种植园”类似的颓废,与死亡的联系多于与生活的联系;那里生动的建筑文化传统,与那些遭到破坏、日渐衰落的盎格鲁-撒克逊统治者,对洛氏来说有着更深刻的共鸣。

遗憾的是,不像爱伦坡,我们甚至没有一本《Eureka》作为作品关键,因此他的哲学立场必须从各种小故事、信件和批评中推断出来就像巴顿·阿曼注意到的那样,洛夫克拉夫特和爱伦坡一样是宏大的现代悲剧塑造者。同时,和爱伦坡一样,洛夫克拉夫特的恐怖主题仅仅在文学手段这一条上就有足够的力量创造出全新一代的恐怖作家,这一点甚至直到他诞生的近百年后才被整个世界所认可。

可惜的是,他却也和爱伦坡一样被自己所洞见的巨大真相折磨摧垮没有足够的力量来维持他自己作为一个写作者史诗使命。对于这些文学上的弱点,比如在处理性主题面相比于爱伦坡的不足,洛氏用一种罕见的视觉力量来补偿他的读者。这种力量几乎无法从他的梦境中被调解出来。这种伟大的想象力和洞见,也许只是少数人才能拥有的自我意识,却通过洛氏成为了整个人类思想的潜在共有物。

洛氏的艺术传承

艺术上,洛夫克拉夫特首先是玛丽·威尔肯斯·弗里曼和其他新英格兰地方艺术家的直系后裔。这些传统给了他一种可以追溯到几个世纪以前的自我洞察,并让他认可美国文艺复兴时期作家们的乡村审美观。事实上,他对地域性建筑的描写,尤其是对他家乡罗德岛州普罗维登斯的描写,是他最精心创作散文之一。同时,像霍桑和弗里曼一样,他也在那里发现了恐怖的根源正如他在早期的一个故事中写道:“那些恐怖的真正美食家啊,对他们来说,一种新的、难以言喻的恐怖刺激是存在的主要目的和正当理由。他们尤其尊敬英格兰偏远地区那些古老而孤独的农舍,因为力量、孤独、怪诞和无知的黑暗元素在那里结合在一起形成了丑恶的完美(《屋子里的画》)。

洛夫克拉夫特在坡的神圣基础上,加入了对现代恐怖小说作家阿瑟·马琛和邓塞尼勋爵的理解,这赋予他更多的现代技巧精神。但是就像那些20世纪20年代的幻想家一样,他也深受科学影响,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伟大的科学破坏者查尔斯·福特影响

在《诅咒之书》中,福特计算出了超出科学解释现象,他将其描述为“尸体、骨骼、木乃伊、抽搐、摇摇欲坠......该死活着......手臂和胳膊带着无政府主义精神,苍白的僵尸、迷信、纯粹的阴影和活跃的恶魔。”

这段话和很多克苏鲁作品一样,你乍一听感觉像是一个人在发病,因为它几乎没有逻辑,但是它会给你一种深入的、奇怪的恐惧。本质上,这种描绘是对现代科学发现的整个宇宙系统的、结构性的不确定性的一种文学性或想象性的解释。在书里,这种不确定还有一些体现,包括各种无法解释失踪(包括安布罗斯·比尔斯等人失踪)、黑雨、非自然的星体现象出现福特为这些现象提供了他自己诗意建议,他认为这是某种巨大的补偿性力量秘密运动正在推翻人类错误,通过否定走向某种不可预见的力量的调解。

这本伟大的作品诅咒之书,影响了乔治·艾伦·英格兰作家,也使洛夫克拉夫特等幻想派作家能够涵盖现代心理作为未知事物的另一种探索,并摆脱时代作家人类存在的非神秘和非诗意特征的简化解读。

洛夫克拉夫特笔下一位主人公的职业变化,从经济学到心理学,则反映了那个时期更大的文学氛围。但洛夫克拉夫特笔下主人没有找到答案”,而是找到了新的不确定性,这些不确定性将精神上的未知与深不可测的宇宙力量联系起来,他的精神上的“扭曲”被外界视为疯狂,却让他对现实感知超越日常存在

因此,洛夫克拉夫特为科学相对主义赋予了文学含义,从更高的层面重新阐述了坡的观点,并宣称“这是一个本质上的智力奇迹,一个人凝视着旋转的、怪诞的、深不可测的、吞噬了整个世界东西。”

当然,洛夫克拉夫特不是一个赶来复仇的耶和华,而是他自己发明的“奈亚拉托提普”(Nyarlethotep)。“他在这个令人发狂的宇宙墓地里,在低沉、令人发狂的鼓声中,在时间之外那些无法想象的、没有亮光的房间里,传来单调的、亵渎神明的长笛哀鸣声。”

正如他的朋友建议的那样,洛夫克拉夫特在一个显然没有自然奇迹时代感到自己与现实格格不入。他笔下主人公往往和另一个自我形成了“关于生活在一个时代,却为了获得过去和未来时代知识而在永恒中投射自己心灵的空想概念”(《时间阴影》。

这些影响巅峰是洛氏对浪漫主义精神的合并和超越事实上,黑格尔早就称浪漫主义为一种自我超越、自我超验的精神。洛氏是浪漫主义文学家Arabian Nights一生的信徒,也是柯勒律治和德昆西的追随者。但他在“梦”这一主题上比这些文学家走的都更要深,他许多的作品也都被他童年时期的梦魇所启发。洛氏自己曾经说到,没有一个一流的故事可以作家没有身体验到那种情绪幻象情况下被写就的。他早期的一个主角也曾这样说道

我常常在想,人类中的大多数是否偶尔停下来思考梦境的巨大意义,以及它们所属的那个模糊的世界。虽然我们许多的夜间幻象也许不过是我们清醒经验的微弱反映幻象重现,但弗洛伊德用他那不成熟的象征主义反驳了这一点。是的,在梦境里,仍然有某些剩余的部分,它的超凡性和空灵性允许任何普通的解释,而且其模糊的、令人不安的影响暗示着我们可能通过某个微小的一瞥,就可以进入一个精神存在的领域,而那个领域的重要性将不亚于物质生活。尽管他和物质生活截然二分,并有着不可逾越高墙。(《睡眠之墙之外》)

然而,在十九世纪的主要文学作品中,浪漫主义者却成了狄更斯式多愁善感的“矫揉造作”作品现实主义的说教大师牺牲品。浪漫主义现实主义的主流都是在与客观世界打交道区别是浪漫主义通过情感,而现实主义通过理性。但无论如何,他们都只关注那个所谓拥有更大意义现实世界,因此他们排除了那个能将有形和无形的自然对象之间的奇怪关系和联想组合起来的,人类深刻的想象力。

洛氏曾说:“20世纪的神秘小说在很大程度上已经变成了纯粹的神秘主义,因为现实主义已经把世界缩小到克拉克·阿什顿·史密斯(ClarkAshton Smith)所说的无法触及到无限性的任何一根汗毛的五种感觉和三个维度,只不过是用无意义冒险来为他们的故事加以润色。”

没错,科学甚至将19世纪那些富有生命力和想象力的、基于各式神奇机器而生科幻文学转化成了刻板乏味的星际西部小说

留下来的,只是真实和奇幻的一种结合,在那里,想象超越所谓真理”的限制。但那不是一个简单的向前工业时代文化的倒退,而是将那些神话提升到了一个“超常规”的境界允许浪漫主义理论以一种全新的、更有力、更深刻的方式玩弄主宰人类的主观认知。而因为现代人类如此深信科学”和“进步”的叙事,那些对超出人们空间时间认知事物的恐惧,便具象化成为极具破坏性的非理性、盲目和疯狂。

洛夫克拉夫特自己最可怕的梦境是他身处在重新发现某种可怕而神秘的东西的边缘,他曾经称之为“奇怪的尖塔和陡峭的屋顶,模糊地暗示着我,有一些我曾经熟悉的东西遗失在了地平线上。它身处一个未知的外部空间,用爪子摩擦着已知世界的边缘。”而它之所以更具威胁性,是因为从某种程度来说,它早已为人类所熟知。这就是鬼怪恐怖的巅峰了:那些隐蔽的生物潜藏在人类文明自然肤浅的征服这一表面现象之下,时刻准备了扫平人类。但比他们的物理威胁更糟的是他们的存在本身所带来的不确定性,因为发现他们的存在件事足以让发现走向疯狂。

 《美国大学的克苏鲁研究》:美国的败坏

洛夫克拉夫特在谈到他的一位偶像时说,他对这个世界研究是一个错误,因为知识“为有感情和有行动的人提供了两种同样悲惨的选择;如果他失败了,他就会感到绝望,而如果他成功就会感到难以言喻和难以想象的恐惧。毕竟,揭开怪物面纱的代价就是与他们永远共存。欢迎来到Academia,我是Rena,今天我们终于到来了克苏鲁神话这个现代社会最持久的梦魇的尽头——这里是《美国大学的克苏鲁研究》的最终章:美国的败坏。

洛夫克拉夫特通常用比喻方式写作,但有时却以一种罕见的直接方式揭示了这种恐惧的社会内容。在他最著名的早期故事《大衮》的结尾,一个水手被“可怕的古老”怪物追逐着,它梦到着“有一天他们可以从巨浪中升起,用他们臭烘烘的爪子把弱小的、被战争耗尽精力的人类残余拖下来,那一天,大地将会下沉,黑暗海底将在全世界的混乱中上升。”

没错,就像每一个先知疯子那样,洛夫克拉夫特期待着一个连他也害怕时代,那时“人们会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的老妇人医生将在混凝土桥梁地铁建筑基础废墟上编织的传说。”

事实上,在世界大战前后,和洛氏一样,欧洲知识分子就开始认识到甚至拥抱衰落在自己文化中的重要性,和它的物理显现。尽管美国人很少屈尊承认衰落在他们自己的文化中的存在,但洛氏自己明确的表示,他是伫立在他所热爱美国尸体碎片上生活和写作的一个人本质上,洛氏所出生生活学习工作毕生挚爱的新英格兰才是真正的美国清教徒资本主义继承者,也是美国国父们主要的活动地,更是美国高等教育的集萃地。可以说,18和19世纪的新英格兰文学艺术、美学、教育思想政治上的高度是在整个人类明史上都排的上名号的,也正是那片土地不是纽约、也不是加州,真正奠定美国立国的基础。然而,这片土地为洛氏所许下的乌托邦承诺在内战后被高涨的工业主义入侵,旧建筑被大量破坏,新群体的移民冲击了过去生活方式,而自己的统治阶级知识分子则开始放弃美国传统、大量向曾经反对欧洲思想投诚,这一切的一切都摧毁了洛氏心中的失乐园。而美国的其他地方所受的打击则更重,只不过在洛氏看来,他们被摧毁的思想艺术传统没有多到像新英格兰那样值得被惋惜。但整体而言,新英格兰堕落对于洛氏而言是一场大型的种族自杀事件,这导致了他几乎一生都是一个公开的种族主义者,不仅怀疑害怕所有的非北方人。他一生中也仅仅出过一次普罗维登斯,而那次出行也仅仅是在纽约短暂地逗留了一阵子。而借着《他》这本小说主角之口,他也说道

来到纽约是一个错误。我在纽约那如熙熙攘攘的迷宫般的古老街道上寻找人心酸的奇迹灵感,但我却发现只有一种恐怖和压抑的感觉。耀眼的日光只显示出肮脏和陌生,以及攀爬的象皮病。街边的石头上则倒映出象征着爱意和古老魔法月光。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是矮矮的,他们是黑黝黝的陌生人有着僵硬的面孔和狭窄的眼睛,他们没有梦想,与周围的古老建筑场景没有血缘关系。他们永远可能对一个老年人的蓝眼睛有任何意义(“他”)

但是把洛夫克拉夫特的种族主义当作一种白人文化圈的返祖现象显然是不够的,因为种族主义是他世界观中一个极其复杂和深刻的组成部分。洛氏最有趣的作品之一,《红钩区的恐怖》,讲述了他在布鲁克林区附近的生活,以及他朋友们对此的描述。这也是他唯一一个把女人当作邪恶力量故事。他的另一个主人公则从普罗维登斯的学院山凝视着联邦山上东欧和南欧移民的住所,并迷失在移民们那神秘习惯魅力中。

犹太人、黑人、波兰人、叙利亚人只要是非英格兰人,在洛氏的许多故事中,他们都是可怕而神奇的古神回归此世的手段目的就是破坏现存的文明(“黑暗幽魂”)。

写下《西方的衰落》的斯宾格勒一样,洛夫克拉夫特看到了西方生活方式崩溃。和斯宾格勒的不同的是,他在这种崩溃获得了某种快感。

当然,洛氏他不认为任何的由人类组织起来社会形态都是与生俱来的罪恶。他承认社会的改良派里存在善意的人,但他认为自己是“悲观主义者和异教徒”,他不相信通过政治解决世间问题的任何可能性。

他同时嘲讽警告说,对人类真正的文化的压制是现存社会的定时炸弹:

他写道:当然,机器受害者们有空闲时间。但是他们要用它做什么?我们将听到各种各样关于未来的改革——标准化的文化大纲和节目、综合性的体育和表演、专业游戏领袖学习指南,由机器制造的各种振奋人心事物,工人们兄弟般的精神……没错,他们有些也许是真的。但是,与此同时,人类中的底层阶级将意识到,这个世界对他们是那么的绝望。所有的精神食量都被上层所垄断,他们的想象力和创造根本不到满足人性迎来真正的覆灭

于是,他接着写道:有序的资本主义政府比混乱的工人运动更加令人厌恶和危险,但是可悲的是,我们已经很久没有新的文明观点出现了。这是一个可怕的问题,那就是我们到底能做什么?

在洛氏生命最后几个月,他承认自己是诺曼·托马斯的追随者,坚持社会主义必然性。正如一位评论家公正地写道的那样,洛夫克拉夫特“崇拜过去,但他相信社会化的未来会以自己的方式再次开花,而他知道,届时,他自己和他的的前辈,都早已在鲜血和财富中枯萎了。”

然而,洛夫克拉夫特对他作品的革命性文化地位认识,比任何临终前向社会主义转变都要重要得多。我们在他的作品中会发现,他的主角可以随时抛弃人类成为被诅咒的人。在《印斯茅斯的阴影》中,主人公带着巨大的恐惧穿过一个小镇,揭开了一窝生活在毗邻水域下、等待人类文明被推翻的深潜者眷族。主角活着跑了出来,但后来才意识到,他其实是这些深潜者中遗传性最强的一个,并逐渐开始变得越来越像他们,于是他做出属于自己的决定:

那天早上,镜子明确地告诉我,我已经拥有了印斯茅斯的样子

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像我的道格拉斯叔叔那样开枪自杀。我买了一部自动手枪,几乎迈出了第一步,但是某些梦境阻止了我。

恐怖的紧张正在极端减少,我开始未知海底吸引、而不再去害怕它们。我在睡梦中听到和看到一些奇怪的事情醒来时候收获了一种欣喜,而不是任何形式的错愕感......啊,巨大的、前所未闻的辉煌在下面等待着我,我很快就会寻找它们吧……伊亚-雷!Cthulhu fhtagn(念:克苏鲁发糖)!伊亚!伊亚!不,我不会自杀——我不会被迫自杀的。

我要计划帮助我的表弟从州疯人院里逃出来,然后我们一起去漫无边际的印斯茅斯。我们要游到海里那块阴沉的暗礁上,穿过黑暗的深渊,潜到独眼巨人和圆柱状的安提雷那里,我们将永远生活在那个深渊的巢穴里,生活在惊奇和荣耀之中。

在洛夫克拉夫特这个最广阔的梦想中(就像现实主义者的临时愿景一样),想象可以人类打破现实世界梦想世界之间的障碍,这也许是年轻的马克思关于“物种存在概念的二十世纪版本

从洛夫克拉夫特有限的叙述形式中推断出他的含义,我们可以认为人类对西方文化遗产之外力量认识引起自我意识的极度震惊结果要么是疯狂,要么是迎来一个走向生活过程

从纯文学角度来说,洛夫克拉夫特和他的朋友们的贡献唤起了卢卡奇的批判方法论,他认为文学是用最真实和最有说服力的故事改变这个世界。然而在他们那个时代,这项任务是不可能完成的。你不可能向一个正处在工业扩张时期,被愚蠢的民主民族主义和殖民主义所锁定的美国解释,为了人类最终智慧幸福,你必须放弃你现在正在做的愚蠢行为

和他们的前辈爱伦·坡一样,洛氏对社会文化政治选择并不十分在意。维柯的一项哲学研究表明,洛氏对词语使用具有人类普遍的神话特征。克苏鲁文学更多地遵循古代口头诗歌秩序,而不是现代现实主义文学和实验主义的套路。就像许多古老的激进主义冲动的作家,他们的观念使他们对现在和未来置之不理,只能用一行支离破碎诗句在一个故事空间燃烧的一个瞬间来表达他们的想象

在洛氏之后的,哪怕最好的恐怖文学,都无法再捕捉到洛氏对人类历史时间的把握。洛氏笔下一位死去的英雄说道只有历史才能将他从疯狂中拯救。在这里,洛氏尖锐的指出,那些让西方人起来完整和人性事物,往往不过是他们自欺欺人的产物。就好像斯特劳斯所说的那样,当人类在自己的环境中向前踱步时,它背负的是他过去所走的每一步,也背负了他未来要走的每一步。因此,有一些世界可以被我们的行动所把握和认知的,而有一些世界,它仅仅因为我们在思考时曾短暂地拥有过它,它便也存在。这或许是幻想或恐怖文学最好的人类宣言。就好像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超现实主义诗人奥克塔维奥·帕斯曾说的那样:“马克思主义是整个西方信念和西方哲学的最好、最终极形态,这一点大多数愚蠢的西方人意识不到。但这也是马克思主义失败之处,它继承了西方一以贯之的传统,那就是人类角度出发人性化整个宇宙,并试图去解释万物。这是一种最大、最疯狂的傲慢。”

而洛夫克拉夫特则不断提醒人类人类宇宙的尺度面前是多么的脆弱和渺小。这并不是在减少人类奋斗而是在重新打开想象的通风口,因为自从正式社会民族国家和资产阶级政治兴起以来,这个想象的通风口越来越闭塞。

此外,通过他的种族主义恐惧,他确定了艾米 · 切萨雷在《回到我的祖国》一书中所看到东西,那就是人类经验的古老潜力有许多仍然隐藏世界的暗袋里,如果释放这些超越隐藏在西方历史背后的力量,它将瞬间摧毁一个精神世界以及一个经济社会体系打开另一种生活方式的大门。

洛氏试图告诉他的读者,有一种存在是外在于任何一种社会给予的“意义”之外的,有一种未来是外在于任何一种正式的人类思维社会结构之外的。他存在个人最深的梦魇里,藏在这个世界本相的奇诡中。借由他的恐怖隐喻,洛氏不仅将这个观念直观地输入到每一个读者的脑中,更是拓宽了整个物种对人类本质的经验。

事实上,人类学家、小说家、革命家罗伯特 · 布里福特早在1930年代就试图表达未来划时代的革命可能性: ”它不是一种正在形成的、并威胁着传统文明的新的经济制度或社会秩序而是一种全新的人性。”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幻灭,以及最近美国Aquan.html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霸权在世界范围内的崩溃,都给新兴的人类来了新鲜空气,为人类文学艺术储备增添了地下流行文化这一遗产——诗歌、平面设计富有想象力的新闻报道,都在致力于结束官方审查和通俗文学形式内容和风格上的艺术自我约束。它们永远提醒人们,千百万人有意愿战胜现有秩序

评论 0
Copyright © 2025 All Rights Reserved
统计代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