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装建国能否在乌克兰、加沙或其他地区取得成功？ | 国政学人

武装建国行动是指一国在战争期间或战后立即使用军队建设其他国家的行动。根据美军FM 3-07维稳行动手册，美军应该完成的国家建设行动包括重建基础设施、安全部队援助和治理协助。在此类行动中，不利的先存条件，时间压力，军队的国家建设能力与作战能力之间的矛盾，援助与发展的悖论以及一种缓和因素等所有这些条件结合在一起，给武装建国带来了成倍增加的阻力。其结果是，随着国家投入的努力越来越多，成功的概率却在下降。这些不断变化的因素尤其具有挑战性，因为构成它们的许多力量是预先存在且无法控制的。

（一）先存条件

崎岖的地理环境是不利于国家建设的主要先存条件，其为叛乱分子提供了藏身、建设和训练的空间，而国家力量与现代军队却难以进入并开展行动。

民族分裂是另一个先存条件——它会增加各团体之间发生暴力冲突的可能，从而破坏国家机构。在缺乏一个各团体都信赖的最高权力机构时，人们会依靠自己的 "内部团体 "来获得安全保障。这些团体（或派别、氏族、宗派或部落）就会争夺权力和资源，以防止其他团体超越他们从而免受伤害。

武装建国总是需要军队的存在，而这些占领本身就会引起当地居民的反感，减少当地政权合法性所需的民众支持。

（二）时间压力

决策者常常没能意识到时间在军事行动中的重要性。时间及其所带来的压力无处不在，而且会根据参与者和条件的不同而发生变化。干预者面临着最终结束干预的压力，这反过来又影响到其努力的可持续性，甚至影响到如何评价进展。反之，当地政权也面临着不同的时间压力，这些压力促使他们推迟改革甚至让改革转向，以保持干预者对其政权的承诺和支持（军事支持或其他形式的支持，如财政和情报支持）。在这些压力的结合之下，使国家稳定且保有竞争力的努力很可能化为泡影。

（三）军事困境

美军最初主要是为与势力相近的对手进行的常规战争而组建的，但实际上自二战以来，美军主要是在与实力相差甚远的非国家行为体进行非常规战争。如果我们追溯一下军队中执行武装建国任务的机构的建立时机及其寿命，就会发现每一个不能同时为国家建设和常规作战两类任务做出贡献的机构都在战后被撤销，有时甚至在战争结束前就被撤销了。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军队在国家建设战争中缺乏相应的能力，而在战争结束后又立即放弃这些能力？只要看一看美军在投入国家建设战争时所处的不合理的两难境地，就会对这种错位有清晰的认识。

即使在致力于武装建国的同时，美军仍需做好准备，有能力抵御来自实力相近对手的威胁。因此，美军一直在训练这些能力，并将其列为优先事项。武装建国所需的能力有时是可以转移的，但大多数无法实现。因此，要真正高效地执行武装建国任务，就需要对军队进行大规模的重组和再训练，而这样势必会牺牲常规能力。分析家认为，美国基本上需要资助两支平行的军队，才能以足够的能力兼顾这两方面，而这方面的预算将是一个天文数字。

在缺少预算的情况下，军方不得不做出艰难的选择，并高度一致地选择将国家建设能力仅仅作为口头承诺，而优先考虑其进行常规战争的主要能力。从机构利益的角度来看，这种取舍是非常合理的，除了出于对常规战争的偏好之外，常规战争对军队以及它负责保护的国家来说都是更大的威胁。输掉一场武装建国战争，你还可以选择放弃而后回到家中；但如果在与实力相近对手的常规战争中失败，结局或是无家可归，或是国家不复存在。

（四）援助-发展悖论与缓和因素

援助和发展对于战后经济和社会的重建必不可少。然而，许多援助和发展的进程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后果，反而破坏了这些努力。人们常常关注援助金额的多少，但问题并不在于应该花多少钱，而在于如何减少资金量，并将其分摊到更可持续的时间线上。经济体具有自身的吸收能力，即在给定时间内可以投入多少资金，而不浪费任何额外的资金。外国资金的注入还可能破坏当地的经济基础，被转移给政府试图打击的武装团体，并引发腐败和依赖，从而破坏这些资金试图推动的国家建设的努力。

此外，在国家建设行动中，若当地居民认为外部威胁相较干预者暂时的占领来讲是一种更大的威胁，那么这种比较在一定程度上能够缓解其对干预者所进行的国家建设行动的抵触心理，相应地行动成功率就会有所提高。

政策制定者必须首先评估可能导致干预的条件，因为这将对接下来的事件进展产生决定性影响。作者制定了以下框架，以帮助分析人员评估是否存在可能导致压倒性抵抗的条件。根据这一评估，我们可以更好地决定应采取何种干预措施（如果有的话）。这个分析型的框架简化、重组并整合了那些最能影响武装建国行动的条件（表1），而并未穷尽式地将所有可能影响结果的因素全部列举出来。

这一框架随后可以应用于分析当前或潜在的冲突，以确定这些冲突是否是不可持续和无法取胜的战争，或者从成本和成功概率来看，是否有理由进行干预（表2）。下文分别从以色列和美国的视角，将这一框架用于加沙和乌克兰武装建国行动的分析。

（一）加沙：诸多不利条件

哈马斯10月7日发动袭击后，以色列在加沙采取了初步军事行动，其目标之一就是摧毁哈马斯。从历史上看，只有7%的恐怖组织是因为受到军事压力而灭亡的。以色列很可能会削弱哈马斯的力量，但要摧毁哈马斯并实现其长期目标，就必须建立可持续的国家机构，以便在占领结束后进行治理。

现有国家基础：以色列声称其目标是摧毁哈马斯，而哈马斯则是加沙唯一的真正管理机构，因为巴勒斯坦权力机构过于软弱，无法扩大对加沙的控制。因此，以色列建国需要在几乎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建立国家，这使得现有的国家基础条件非常不利。

地理可达性：加沙面积狭小，与地中海、以色列和埃及的一小部分接壤，很容易与外界隔绝，并且几乎不可能在加沙之外找到安全避难所。不过，广泛的隧道和城市地形仍可为武装抵抗提供一些掩护。因此，地理的可达性是中性的。

民族派系纷争：加沙是世界上民族最单一的地方之一，几乎完全由巴勒斯坦阿拉伯人组成，其中大部分是逊尼派穆斯林，因此民族派系纷争方面是有利因素。

潜在的代理人：在加沙，没有任何可行的代理人能为以色列的利益服务。最重要的是，最接近哈马斯的可行替代者是巴勒斯坦权力机构，它既软弱又敌视以色列的利益，这使得潜在的代理人条件非常不利。

时间压力：归还人质的国内压力，以色列作为小国无力维持长期军事行动，同时还有来自国际社会对平民大量伤亡的不满，都使得时间对以色列非常不利。

缓和因素：鉴于平民的大量伤亡和长期的敌对历史，加沙人唯一公认的威胁是以色列军队。因此，缓和因素也非常不利。

（二）乌克兰：诸多有利条件

许多人预测在俄罗斯最初的入侵之后，乌克兰会被迅速征服，但俄罗斯显然未能做到这一点。这意味着西方随后的干预并不需要重建一个国家，而是支持和加强原先已经存在的乌克兰政权机构。与其他需要美国直接参与的高强度武装建国行动相比，这种行动的成本要低得多，但仍能获得类似的潜在利益，即扶持一个友好政权，并削弱一个敌对国家（此时为俄罗斯）的军事力量，同时减少其威胁其他地区利益的能力。

现有国家基础：乌克兰国家在最初的入侵后得以生存，这意味着西方只需要支持一个现存的国家，而不是重建一个国家，这提高了投资效率，因为更多的投资得以直接用于战斗，而不是其他方面的建设。

地理可达性：西方军队可以从陆路直接进入乌克兰，因此后勤费用相对较低。此外，俄罗斯军队已不再像 2014 年至 2022 年支持乌克兰东部抵抗运动时那样进行非常规战争，因此无论如何都会降低崎岖地形的威胁。

民族派系纷争：相对而言，乌克兰是一个相当单一的社会，这减少了派系间的纷争，从而抑制了腐败的最坏后果。有关乌克兰政府的报道清楚地表明，腐败依然存在，这也是大量资金和援助流入的产物，但腐败的严重程度和后果远低于民族派系之间的生存斗争。

潜在的代理人：这对乌克兰来说也是有利的，因为安全部队的援助可以直接加入已经建立并训练有素的军队，相比在伊拉克和阿富汗，即使在战争之中也需要同时建设军队。

时间压力：对乌克兰的支持无需西方国家的军队直接作战，从而减少了快速取得成果的压力。2024年5月，对乌援助在经过长期拖延和国会斗争后获得批准，但这可能并非源自时间上的压力。2024年4月中旬公布的民意调查显示，只有 36% 的美国人认为美国向乌克兰提供了过多援助，大多数人仍支持美国帮助乌克兰收复领土。

缓和因素：乌克兰人有十分明确的理由更担心俄罗斯的威胁，而不是西方的援助和干预，因此这对西方是有利的。

总体而言，美国在乌克兰武装建国行动的条件是有利的。然而，好的战略需要不断重新评估，乌克兰目前的有利条件并不意味着这些条件不会改变。一个显而易见的可能性是乌克兰国家的崩溃，届时潜在代理人的效果将大打折扣，任务的复杂性也将成倍增加，可能需要扶持其他乌克兰残余政治/军事组织来维持战斗。

ethnically homogenous/heterogeneous

民族同质化/异质化的

ethnic fragmentation

民族分裂

factionalism

派系斗争，宗派主义

near-pear adversary

实力相近的对手

校对 | 王伟逸 王逸品

审核 | 施榕

排版 | 钟汝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