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如梦，这才是今生难预料 | 20230923《霸王别姬》戏迷流水10

一

今年的9月份，有两件事让我睡不着觉。一件是健身房跑路了，带着我辛辛苦苦写代码交的课时费，跑路了。另一件，就是我领到了一份火丁老师的演出票。lucky！！！

那天，我做完一组卧推，拉过手机来一看，有一条短信。短信不短信的不重要，主要是看到了“张火丁”这个词条，那必须点进去看一眼啊。然后“..领票..”，“..先到先得..”？骗子，这年头骗子真是越来越高级了啊，连我是火丁的粉丝他都知道。

不过，我好像确实做过一份问卷。另外，万一是真的呢！

哎呀服了，赶紧点进去啊，先到先得啊，火丁粉那么疯狂，估计都被抢完了啊。点进去一看，登记身份证和手机号，赶快填啊，赶快提交啊，啊啊啊！

之后，就开始做梦了......如果是真的，那到了看戏那天，看到了真的火丁——哎呀呀，不敢想不敢想——那简直不要太激动——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每天都游走在做梦和关注公众号之间。并且，再看火丁老师的演出视频，不光是想象当时的演出有多火，还会想，9月23号那天，场面该会是怎样。

而如今，以至于以后，23号永远就在昨天！

二

余自幼即嗜戏，不过当时看的家乡戏比较多。初中以后，经常有翻墙上网打游戏的同窗熏陶我，我也不负众望加入其中。不过，我对游戏不感兴趣，去网吧主要是为了看戏，然后下载。这个阶段，接触到很多剧种和曲艺，江浙的越剧、安徽黄梅戏、武汉的楚剧，后来接触到河北梆子，甚至京韵大鼓也听了一段时间。最后，才是京剧，准确地说是张火丁。

我们河南移植了一出京剧，叫《锁麟囊》。第一次看，就被朱楼找球的水袖迷住了。但是总感觉，动作有点别扭，像是在表达什么，但又表达不清。回头一想，既然移植自京剧，那就去京剧里找呗。找到视频一对比……这个演员好漂亮啊！

这个人就是火丁老师。

真正的艺术，果然是没有隔阂。从来不听京剧的我，居然看完了《锁麟囊》。当夜，又跟我室友翻了一次墙。不过内存卡有限，只下载了《春闺梦》《荒山泪》。午休偷偷听，晚上睡觉熬夜看。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仿佛忘记了河南戏，忘记了之前喜欢的金采风、严凤英，仿佛看戏就是看张火丁。

相当长一段时间，我只看这三出戏，但也知道《梁祝》和《白蛇传》及其他。因为我不喜欢传说类的戏，以祝英台为例，感觉大家演的祝英台都一个样，都是在演大家共识的祝英台，或者是觉得祝英台就应该是这样的。看得我审美疲劳，起一身鸡皮疙瘩。

直到有次看电视，播了一段“步香闺”，其实是从第二句才看到的，一下子就吸引我了。我感觉，这不是以前的那些祝英台，不是语文书上的祝英台，也不是袁雪芬的祝英台，这就是张火丁的祝英台。我喜欢这个祝英台。

然后，我就看了《梁祝》《白蛇传》和《江姐》。记得看完《江姐》的那个下午，天阴沉沉的，心情也沉重，走不出来。有《白蛇传》入坑走不出来的，有《梁祝》《春闺梦》走不出来的，而我是因为《江姐》。

之后，但凡是火丁的戏，就不挑了。不仅是我相信，也确实是事实——火丁出品，必属精品。

三

如今，将要现场看到火丁老师的戏了。

自从确定登记成功的那天起，我就在看日历，计划当日的行程。时间是9月23号，周六，真是方便观演的朋友从四面八方赶过来。我住北京的昌平，顶多是周密计划不迟到就可以了。相比其他朋友，请假的，逃课的，从国外赶过来的，惊叹之余，相当理解。同是火丁粉，怎会不懂。

通知的取票时间是截至23日下午5点，我预留出半个小时，提前到，路程一个半小时，那就三点出发。但是到了中午，一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凭空生出许多担忧。我还是早点去取票吧，发票的朋友想必也是火丁老师的戏迷，估计也要去国大。所以，我一点就出发了。

一号线地铁上，感觉每个人都像是去取票的，感觉他们说的话都是跟张火丁有关，跟今晚的演出有关。

取到票了，终于取到票了！你知道吗？古人都说“事以密成”，自从我登记成功，没有发朋友圈，没有告诉朋友，甚至都没有告诉我亲爱的妈妈。现在，取到票了，终于可以分享我激动的心情了。发给若干朋友之后，给我妈打了个电话：

“妈，你知道吗，我刚才取到票了，是张火丁演出的票，《霸王别姬》。”

“张火丁啊，可贵吧？！”之前，跟我妈说过首演的火爆。

“没有，是要拍电影，举办的一个活动，我只是比较幸运，登记到了一张票。”

“那可真是运气好，你不就是喜欢看她的戏吗，这下可如愿了！”以前看戏的时候，总是感叹，若能看现场那该多好啊。

看戏不录像是我的习惯，我觉得看现场和演员面对面，与看视频是不一样的。录像可以无数次看，而现场，此时此刻，稍纵即逝，每一秒都别具意义。

而今晚的《霸王别姬》，尤甚。

此时，忐忑的心情和刚才又不一样。从取票的紧张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激动。

四

从地铁出来，一直走，就到了国家大剧院的正门，看到两个小伙拿着票，在打卡。眼神一对，霸王别姬?相视一笑，果然。

放目而去，在大剧院台阶上，有单有群，或站或坐，观众已小有规模。

有一些粉丝打印了灯神的剧照，互相赠送，一起合影。有熟悉的朋友在一起聊天，交流看了多少场演出，当初是怎么赶场看戏的。晒一晒手机里存的票根，收获一圈羡慕的眼光。相比之下，我当初翻墙下载视频的举动，简直小菜一碟。

还有之前网上联系的朋友，如今线下见面，一报微信ID，哦~，原来你就是谁谁谁！火丁迷见面，分外“眼红”。不断有人在“认亲”，不时爆发出爽朗的笑声，不时能听到围绕“张火丁”而触发的关键词。

这中间，活动主办方的采访记者托着设备，来和观众聊天、采访，我也听到了更多关于火丁老师的事情。

有一位小学妹，今年大一新生，为了看这场演出请假，长途进京；听说还有从意大利赶过来的；有几位说看过火丁老师20多场演出，还有一位看过50多场，并展示了存着的票根。跟我聊了一下午的赵老二大哥，居然看过《北国红菇娘》的现场，以及火丁和张建国老师合演的《武家坡》，六七岁就开始看，算来已有20多年。

南风渐起，暮色四合，台阶上的人越来越少。透过玻璃门，剧院大厅的灯光也越来越明显。我和赵二哥，及另一位朋友也进了剧场。如果说剧场外，是粉丝线下见面会，那剧场里，就像是举办什么盛大的仪式，或者说像过年一样。

场外见到的粉丝，大多是年轻的学生或上班族，一个个自由活泼，天真浪漫，也有步履苍健的爷爷奶奶。在剧场壮阔背景下，看到了粉丝的另外一种面貌。妆容精致的小姐姐，西装革履的青年才俊，还有气质翩翩的阿姨，呈现出与场外完全不同的氛围。果然，真正的艺术是没有隔阂的，无论我们身处何地，年龄几何，是做什么的，都被火丁老师的艺术成功折服。

检票进场。望着大红色的幕布，四周热切的观众，看着数不过来的摄像头，心情有点戚戚然。

我爱火丁，喜欢看她演出。可如今，这么多工作人员为她服务，这么多粉丝期待她演出，数不清的眼睛在盯着一个弱女子。我们看到她站在聚光灯下，光彩华丽，但这对一个追求艺术完美的演员来说，该多紧张，压力该多大啊。

五

演出开始了。

字幕打出了“张火丁 饰 虞姬”的一刹那，叫好声如潮水般涌来。不止如此，之后的“田磊

饰 霸王 ”“操琴 赵宇”“司鼓李金平”也是掌声雷动。可见我们不仅喜欢火丁，也喜欢关于火丁的一切。字幕打了两遍，潮水来了两次。观众的默契使我激动万分，观众的热切也让我为火丁感到紧张。

大幕拉开，是交战场景，十面埋伏。在文戏之前，会用武戏渲染气氛，勾勒背景，比如《春闺梦》。这段戏编排得很好，综合了舞蹈语言和戏曲动作。演员们很认真，表演也很顺利。初场告捷，我也松了一口气。

第一场结束，我回过神来，感觉头蒙蒙的，心跳都不规律了，眼睛都酸了。趁着换场的时间，赶紧闭眼调整，马上火丁就出来了，我得保证一双不迷糊的眼睛。沉淀了一下，换个坐姿，摘下眼镜揉揉脸，长出一口气，第二场开始了。

火丁的女兵，像是飞来飞去的蝴蝶，或者是开在舞台上的鸢尾花。六对排开，满满的仪式感又显军纪严明。乐队在进行，被叫好声覆盖，火丁要出来了。我坐在前排的左侧，鼓掌时，实际还没看到火丁。几次往右侧脑袋，终于看到了。

青色，一团青色。像是一团丝绸，华丽有光泽，又像是原野中月色下的一弯水流。一步一步走到台前，站定亮相。我看到了她的眼神，像是锦织绣描的剑鞘里寒利的宝剑，举手投足的神态间，又仿佛是哪位失意的神仙散落在人间。

既然是神仙，该是怎样的仙乐？莫非就是杜甫曾说的“此曲只应天上有”？一时间我想到了芙蓉泣露、昆山玉碎。待到听见她开口唱的第一句，才如梦初醒，什么芙蓉泣露、昆山玉碎，都是前人所载，未尝有证。只有今晚，她这头一句，便是我人间值得！值得我数日间吃饭也想，睡觉也想，值得那些凭空的隐忧，许多无端的臆想。

以前看过的教授视频已经很高清，能看到她的睫毛，音质也不错，如今在现场看到、听到，顿觉视频中的灯神不过是晚霞里的一道光，杨柳深处一点蝉鸣。只恐怕再好的设备，再先进的技术，也记录不下教授的风姿和神采。

一曲终了，我回头望向剧场的观众，一个个像是粘贴复制一样，凝神端坐。

六

霸王回来，胜负如何？话不用多：“备得有酒！”

霸王饮毕，是愁是醉：“大王乏了，歇息片刻！”

行军打仗，她不仅是姬妾，还能与他谈论战事，可算是战友。

打仗回来，备得有酒，霸王乏了可安心歇息，可谓患难夫妻。

虞姬就像一把寒利的宝剑，倘若霸王兵败，那虞姬只有折戟沉沙，永远散落在历史的长河里。

看大王在帐中睡稳，虞姬却为霸王的困境忧心伤神，她便出门闲步。说是闲步，亦或是出门放哨，了解军情。满怀心事，对月抒怀：好一派清秋光景！怎奈好景不长，四面楚歌，听闻到众兵丁具有离散之情。

军情瞬息万变，如今更是大事不好。强颜欢笑，再与大王歌舞一番吧！

解下披风，取来宝剑——步履沉重。

随大王夺城略地，一路风尘。楚霸王项羽，有壮志豪情。倘若时运有意，定是一代帝王。无奈被困垓下，落到此番境地，又岂是一句“君王义气尽”能表达的。

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可是千古英雄事，岂是虞姬一个弱女子能左右的。

千般滋味，抑或是千江浪水，波涛汹涌。然而，奈何？

蓝色的夜，青色的她，身后是一流红色。就像寒冬里的一团火，纵然点亮不了天下，还是要燃尽最后一点心头热——大王啊，宽心饮酒吧。

宝帐之内，虞姬舞影婆娑，宝剑寒光闪烁。

虞姬或许想到多年来寒暑相伴。君王的恩情抑或就是这宝剑，自己就是这柄上的剑袍，跟随大王出生入死。

霸王征战沙场，万丈豪情，一介女流，在这乱世之中，得以仰慕君王风采。

酒入愁肠，舞步越来越急；情到深处，手中剑也越来越快。

急得心跳加速，快到眼花缭乱。

须臾之间，军情瞬息万变。千钧一发之际，虞姬自刎而亡。那一片大幕拉上，红艳艳的。

虞姬让霸王退往江东，此时，霸王该奔向乌江了吧！但愿他……哎，千古英雄事！

七

眼前突然就冲过来一群人，涌到舞台前面，杂乱的叫声分成两拨：“张火丁”和“来一段”。我赶紧站起来，踮着脚，加入他们，有节奏地鼓掌。手红了，麻木了，可还是停不下来，因为此时不鼓掌，下次又是什么时候呢？

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飞快就过去了，甚至还没等我做好准备，就结束了。我看灯神还没看够呢。此刻，我是多么希望，大幕能再次拉开，再多看几眼。

在大风起兮云飞扬的热烈中，眺望着舞台上大红色的幕布。三次谢幕之后，火丁老师带来了三段返场：“被纠缠”“英台衷素心怀敞”“这才是今生难预料”。原本以为，今天虞姬的角色没有水袖，在唱“许郎夫”或是“大团圆”的时候，不会有身段。事实证明，即使我们这么铁粉，也还是低估了灯神的功力。

“算当初曾经得几晌温存”后的程式动作原本是右手翻起水袖，扶在耳边。披风蓝表红里，她用手一挑右半幅披风，蓝红色的对比相称在右手上，徐徐款款，当真绝美。无论是水袖，还是披风，在固有的动作下，都能呈现出中式的美感。梅兰芳曾提出“移步不换形”的思想，如今，我更是有了具体的理解。在大团圆中，最后大开大合的身段，也化为了披风中标准的施礼动作，美感亦然。

美自然是美，这里还有几句衷肠话，各位细想。

火丁说“今天的这场演出是我最难忘的”，观众迫不及待回应“也是我们最难忘的”；

火丁说“我真的很幸运”，观众激动回应“我们也很幸运”。

几句话，让我热泪盈眶。火丁老师的发言几次被热烈的观众打断。我想听火丁老师说话，但也真的不怪观众朋友们，因为我们都对火丁老师爱得热烈。

成为赵荣琛先生的关门弟子，被授予中国戏曲学院教授、美国艺术大学荣誉教授；继承传统剧目，有口皆碑；创排大戏，每一出都有不凡突破，广受好评。前往全国各地乃至海外演出，被媒体称为“票房神话”，创造的奇迹被当做“张火丁现象”来研究。

正如您所说，学艺三十七年，不敢有半点懈怠。正是这经年的努力，您创造了太多奇迹，影响了太多人和事，一言难以尽数。

但即使抛开您所有的成就不讲，人非圣贤，孰能无憾。作为粉丝，我只希望，您能开开心心地创作，轻轻松松地演出。其他事情，正所谓千古英雄事，自有后人评说。同时，无论您做了什么决定，如何计划未来的时光，作为火丁迷的我，都会默默尊重，热切祝福。

“这才是今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

大红色的幕布再一次拉上，呼唤“张火丁”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观众心中有数，多少面孔黯然神伤。张老师的身影依然在脑海里，那几句话也回荡在我的耳边。

八

走出剧场，遇到了阳哥。阳哥怔怔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我走过去，两人挑一挑眉，咧一咧嘴，强颜欢笑。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我们要不要也去蹲她，说不定能见到她呢？”

“还是让她早点回家休息吧，连日排练，好辛苦的！”

扶着阳哥送上地铁，我也回到家，一夜无眠。

回头看粉丝群里，依然热闹非凡，各个平台涌现出大量谢幕的视频。

联想到多日的激动，各种思虑，又想到昨日盛况，恍如隔世。浮生如梦，这才是今生难预料啊。

——文 赵帅，图 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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