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
(念)如何乳燕早无家,身世凄凉只自嗟;拼得眼中无限泪,纷纷断送好年华。
(白)我,林黛玉。不幸父母双亡,外祖母将我接进京来,一同居住;倒也怜爱于我。只是寄人篱下,想起双亲,好不伤感。我生来身体懦弱,时时病不去身,更觉多添愁闷。且看三月将终,暮春天气,东风肆虐,处处花飞。那花落尘埃,委于藩溷;也免得落红无主。今日身体尚觉爽快,不免带了花帚锄囊,花园走走。
啊,紫鹃哪里?
(紫鹃上。)
(白)啊姑娘何事?
林黛玉 (白)啊,紫鹃。你可将那花帚、锄囊备齐,我要前去葬花。
紫鹃 (白)早已备齐了。
紫鹃 (白)是。
紫鹃 (白)是。
(紫鹃下。)
(西皮导板)花谢花飞飞满天,
(西皮慢板)随风飘荡扑绣帘。
手持花帚扫花片,
红消香断有谁怜!
取过花囊把残花来敛,
(白)来此已是香冢,待我葬起花来!
(西皮二六板)取过了花锄仔细剜,
轻松的香土掘一番。
回身倒出残花片,
好将艳骨葬黄泉。
怪侬抵时泪暗弹,
一抔净土把风流掩,
莫教飘泊似红颜。
质本洁来还洁返,
强如污浊陷泥团。
荷锄归去把重门来掩,
(西皮摇板) 冷雨敲窗梦难全。
【第二场】
(袭人上。)
袭人 (念)沉沉春院半垂帘,停绣添香出画檐。
(白)我,袭人。方才老太太传命,叫二爷往东府去问大老爷的安,可二爷又不在屋里,我不免往各处寻觅者!
(西皮摇板)将身离了怡红院,
(袭人下。)
【第三场】
(紫鹃持衣上。)
可怜春尽怎消愁。
(白)姑娘前去葬花,未见回来;天到这般时候,夕阳已将西下,园中渐渐寒冷起来;姑娘素日多病,倘若受凉,如何是好!是我携带衣服来找姑娘,寻了多时,未曾遇见。我只得再往各处寻找一番。唉,姑娘啊!
(西皮摇板)春恨秋悲皆自惹,
花容月貌为谁妍!
(紫鹃下。)
【第四场】
(贾宝玉持书上。)
(白)我这几日正然烦闷,幸得茗烟买了许多好书与我观看。是我偷偷带进园来,只是屋内人多,恐被她们看见,不大稳便。看今日天气晴和,不免将书袖中,去至沁芳桥边,观看一番便了!
(南梆子)好一个小茗烟果然可爱,
他把那妙文章买进府来,
趁此时桃树下别无人在,
(白)哎呀,妙得很。
(贾宝玉看书。)
贾宝玉 (白)果然有趣。
(贾宝玉看书。)
(贾宝玉念书。)
贾宝玉 (白)“况正是落红成阵……”。哎呀呀呀!正看到“况正是落红成阵”,忽然一阵风过,将这些花片吹落到我的身上,若是抖落在地,岂不被人践踏,哎呀!这这这这……。有了,不免兜了这花瓣,抖入池中,岂不干净,我就是这个主意。
(贾宝玉捡花片抖入池中。)
贾宝玉 (白)哎呀呀!你看它浮在水面,飘飘荡荡流出沁芳闸去了,真真有趣!
(贾宝玉看地。)
贾宝玉 (白)好好好!你我一同将这些花片扫起,倒入池中,我方才已放了许多了。
贾宝玉 (白)依你之见呢?
林黛玉 (白)水在园中虽然干净,一经流到外面,仍然龌龊,岂不脏了落花么!那厢我有一座葬花香冢,把花片装入花囊,携到那里埋葬,岂不干净。
袭人 (白)岂敢岂敢。二爷,东府大老爷身体不快,姑娘们都去请安,老太太命您也去,快回房换衣服去罢。
贾宝玉 (白)原来如此。啊,妹妹。看天色不早,有些寒冷,你的身体不好,早些回房去吧!我要先行一步了。
(贾宝玉下。)
(紫鹃上。)
紫鹃 (白)姑娘在此。啊,姑娘,天色已晚,园中渐渐寒冷起来,快将衣服穿上,我们回房去吧!
紫鹃 (白)是。
(紫鹃持花具下。)
林黛玉 (白)适听袭人言道,众家姐妹均不在房中,我也回去罢!
(内笛声。)
(西皮摇板)这歌声与笛韵何处吹来!
(白)哎呀,且住!哪里来的笛韵悠扬?想是梨香院中的海尔,学习曲文,待我听上一听。
众人 (内同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林黛玉 (白)“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那古人诗中,曾有“水流花谢两无情”。又道是:“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足见女儿家的心事,千古同情。唉!想我黛玉乎!
(反二黄慢板)若说是没奇缘偏偏遇他,
我这里枉嗟呀空劳牵挂,
他那里水中月镜里昙花;
想眼中哪能有多少泪珠儿,
怎禁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
(紫鹃上。)
紫鹃 (白)是
紫鹃 (白)回去吧。
紫鹃 (白)回去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