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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人物志 | 妙玉本纪

壹

妙玉者，不知何许人也，或云苏州望族之后。自幼多病，遍寻替身皆无用，遂出家带发修行，方得保全性命。后遭家变，寄身京师，受邀入大观园栊翠庵。

贰

妙玉气质如兰，才华比仙。通诗书，善棋弈，晓琴道，擅茶道。居栊翠庵，时节入冬，琉璃世界，白雪红梅，花吐胭脂，香欺兰蕙。李纨喜之，托宝玉讨要红梅，亦送众姊妹数枝插瓶。

后黛玉与湘云于凹晶馆联诗，妙玉偶值听之，感慨过于悲凉。于是自请续貂十数句，一改颓唐之调。黛玉湘云叹服，曰：“我等妄谈诗书，有诗仙在此，何必舍近求远！”是以妙玉有“诗仙”之名。

妙玉高洁有余，然失于孤僻，多为人不喜。初，贾母携众于栊翠庵品茶，妙玉奉成窑老君眉于贾母。贾母亲尝半盏，又与刘姥姥品之，姥姥一饮而尽。然妙玉嫌此杯脏，遂命道婆弃之。宝玉提议送与姥姥，妙玉思虑未尝亲用，遂应之。妙玉孤芳自赏，不与世俗交往，是以李纨深厌之。惟黛玉宝钗惜春岫烟几人，略得妙玉青睐。

妙玉自称槛外人、畸人，又推宋人范成大之“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为古今至诗。然身在佛门，心在红尘。妙玉修行，未尝全抛世俗。

妙玉青睐宝玉，略有爱慕之意。尝于栊翠庵奉茶，取日常自用茶盅绿玉斗于宝玉。又于宝玉生辰日，送粉笺拜帖，遥叩芳辰。尝与惜春下棋，宝玉从旁观棋，妙玉心动羞赧。后于禅床打坐，春心萌动，走火入魔。然此为高鹗续书所言，失于俗厌。

叁

妙玉自幼带发修行，未尝亲入红尘。一旦青春懵动，佛门戒律，为之奈何？故邢岫烟评妙玉曰：“僧不僧，俗不俗，女不女，男不男。”妙玉既非槛外僧人，亦非红尘俗人；既非闺阁女子，亦非仕途男子。

然金玉之质，终陷污泥。后贾家遭难，妙玉为强盗所劫，贞洁性命俱失，可悲可叹！观其判词云：

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

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

妙玉带发修行，心向佛道。然尘缘未了，终为世之泥淖所污。高鹗续书，妙玉为强盗玷污，又身死人手，不免惨烈，然当不出曹公本意。

又有《红楼梦》词曲《世难容》一节：

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天生成孤癖人皆罕。你道是啖肉食腥膻，视绮罗俗厌；却不知，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可叹这青灯古殿人将老，辜负了红粉朱楼春色阑，到头来依旧是风尘肮脏违心愿。好一似，无瑕白玉遭泥陷，又何须，王孙公子叹无缘。

妙玉气质出尘，才华比仙。然水至清无鱼，人至洁则遭厌。二八芳龄，青灯古殿，能无憾乎？终是美玉泥陷，公子无缘。

余尝叹曰：妙玉才情无双，遁入空门自伤。红尘如梦，欲守青灯了此生。然身在佛门，心未了尘，清静无为亦难为，红尘春色相牵绊。妙玉处境，实为悖论。又太高人愈妒，过洁世间嫌。既自以心为形役，奚处俗世而无垢？是以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想来修行之道，必亲入花柳繁华，温柔富贵，经大悲大喜，方能大彻大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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