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志 | 大观园营造书

大观园之营造，起于东府花园，转至北面，丈地三里半大。正门五间，左右粉墙雪白，虎皮石随势而砌。迎面翠嶂，未见全貌。沿羊肠小径，题曰“曲径通幽处”。入石洞，佳木葱茏。北行，见飞楼插空，雕甍绣槛，下有清流，题曰“沁芳”。对联曰：

出亭过池，见粉垣修舍，千竿翠竹。入羊肠石路，翠竹夹路，苍苔满布。内有三间房舍，一明两暗，合地床几椅案。

窗案设笔砚，满架累书。软烟罗作窗纱，其色四样，乃天青色，秋香色，松绿色，银红色，远观轻如烟雾，故名“软烟罗”，银红色作“霞影纱”。后院梨花兼芭蕉，院墙得泉一脉，绕阶缘屋，盘旋竹下。宝玉题匾曰“有凤来仪”，元妃改为“潇湘馆”。题联曰：

宝玉题咏：

穿花度柳，将欲过河。池中有滴翠亭，亭周游廊曲桥，四面雕镂，槅窗糊纸。

河中有紫菱洲，其旁筑缀锦楼，轩窗屏帐。四周蓼花苇叶，翠荇香菱。

复行过桥，见秋爽斋。内有三间未隔断屋子，地置一花梨大理石大案，上摆名人法帖，并十方宝砚，各色笔筒。旁设汝窑花瓶，内供白菊。西墙挂米芾《烟雨图》，左右对联为颜真卿墨迹，词云：

案上设鼎，左一紫檀架，置大观窑大盘，内盛大佛手数十。右一白玉比目磐，旁挂小锤。东设卧榻，拔步床悬绣花纱帐。纱窗望后院，见梧桐芭蕉。旁有晓翠堂，乃史太君宴刘姥姥之处。

河边有一傍山临水而建茅舍。一带几间，茅檐土壁，槿篱竹牖，四周芦苇掩覆，推窗可垂钓，匾额“荻芦夜雪”，素称“芦雪庵”。

一径逶迤，穿芦度苇，过竹桥，见一水榭盖于池中，四面开窗，左右曲廊，跨水接岸，后有竹桥暗接，秋日可赏山下桂花。栏杆外置竹案，上设杯箸酒具。匾题“藕香榭”，对联曰：

过藕香榭，穿夹道，东西面有过街门，西门石匾内外凿“穿云”“度月”。至中南门，从里游廊而入，为惜春卧房，门斗曰“暖香坞”。

复西行，青山斜阻。转山怀，见黄泥矮墙，稻茎掩映，百株杏花，灿如蒸霞。外有桑榆槿柘，编就两溜青篱。篱外坡下筑一土井，分畦列亩，佳蔬菜花，漫然无际。内有茅堂，纸窗木榻，一洗富贵气象。宝玉题匾“杏帘在望”，名曰“杏花村”，元妃改曰“浣葛山庄”。题联曰：

黛玉题咏：

转山坡，过荼靡架，入木香棚，越牡丹亭，度芍药圃，入蔷薇院，出芭蕉坞。曲折盘旋，闻水声潺湲，泻出石洞，上则薜荔倒垂，下则落花浮荡。题曰“蓼汀花溆”，元妃改为“花溆”，居所为“蓼风轩”。

复盘山而上，攀藤抚树，见清流落花，池边垂柳桃杏，遮天蔽日。忽见朱栏板桥，过之，见清凉屋舍，青瓦花堵，大主山穿墙而过。

入门，见插天玲珑山石，房屋悉遮。但见异草，牵藤引蔓，垂檐绕柱。味芬气馥，异香扑鼻。顺抄手游廊步入，见五间清厦连卷棚，四面出廊，绿窗油壁，清雅无双。及入屋，雪洞一般，玩器全无，案几惟瓶供数枝菊花，并书两部、茶奁杯具而已。床上吊轻纱帐幔，素净衾褥。宝玉题匾“蘅芷清芬”，元妃赐“蘅芜苑”。联曰：

宝玉题咏：

出秋爽斋，于荇叶渚乘船，夏观荷花，秋听残荷雨声，沿水路可至花溆萝港、蘅芜苑。

复行无远，见崇阁巍峨，琳宫合抱，复道萦纡，青松拂檐，玉栏绕砌，金辉兽面，彩焕螭头。石牌坊曰“省亲别墅”。元妃亲搦湘管，赐名题匾。正殿题匾“顾恩思义”，对联曰：

赐正楼为“大观楼”，东面飞楼曰“缀锦阁”，西面斜楼曰“含芳阁”，退居后有“嘉荫堂”。

更有“蓼风轩”“藕香榭”“紫菱洲”“荇叶渚”等名，又有四字匾额十数，诸如“梨花春雨”“桐剪秋风”“荻芦夜雪”等名，悉难全记。又题七绝云：

复令宝玉题咏所爱之“潇湘馆”“蘅芜苑”“怡红院”“浣葛山庄”四处。迎、探、惜、李纨、宝钗、黛玉亦作一匾一咏。元妃笑赞：“终是薛林二妹之作与众不同，非愚姊妹可同列者。”

后山高处建凸碧山庄，乃赏月佳地。下坡转弯，沿竹栏一带，通藕香榭，乃凸碧山庄之退居，因洼近水，故曰“凹晶溪馆”，此处房宇矮小。

复向东，至一大桥，水如晶帘涌入。此桥通外河之闸，故名“沁芳闸”。此处有数株桃树，树下有大石。春日，落红成阵，水流花落，流出沁芳闸。此乃宝黛共读西厢之处。

此处向东北山坳畸角处，有一花冢，乃黛玉葬花之处。

复行至梨香院，乃当日荣公暮年养静之所，小巧精致，约十数间房屋，前庭后舍俱全，后有一门通外街。西南有一角门通夹道，与王夫人正房东面相连。后为薛氏母女暂居。今乃十二优伶教习演唱之处。

沿山而行，见清堂茅舍，或堆石为垣，或编花为牖，或长廊曲洞，或方厦圆亭。忽见幽尼佛寺，女道丹房，乃妙玉居之栊翠庵。其山门为花石掩映，院内花木繁盛。冬日十数红梅，如胭脂映雪，分外精神。其东禅堂供观音，参禅打坐，旁有耳房作起居。

复行，绕碧桃林，穿竹篱月洞，见粉墙环护，绿柳垂周。入门，院中山石点缀，旁植数丛芭蕉，一西府海棠势若伞垂，葩吐丹砂。

两侧游廊相接，廊外抱厦有榻。宝玉题匾额“红香绿玉”，元妃赐“怡红快绿”，即“怡红院”。

入内室，迎面见一画，画中女子含笑相迎。转身见一小门，挂葱绿撒花软帘。掀帘而入，见四面玲珑剔透，琴剑瓶炉，锦笼纱罩，金彩珠光，地砖碧绿凿花。

又见玲珑木板，销金嵌宝，皆名手雕镂。窗槅各式，剔透玲珑，或贮书设鼎，或搁笔置砚。纱窗幽户，五色彩绫，满墙油壁，古董陈玩悬壁。即从屏后得一门，见四面雕空紫檀板壁嵌大镜。此镜可开合，及翻转过后，益见门径众多。

迈步而入，见精致床帐。复前行，转纱橱锦槅，得一门而出，见后院蔷薇馥郁。宝玉题咏：

转花障，见清溪前阻。此水乃沁芳闸至洞口，自东北山坳引水入稻香村，又开一岔口，引至西南，复又合至一处，沿墙下流去。复行，见大山阻路，由山脚忽转，顿见平坦大路，豁然大门前见。

赞曰：

红楼大观，景致非凡。

亭台楼阁，如日映天。

曲径通幽，碧水潺湲。

人间仙境，胜似桃源。

诗云：

画栋雕梁半欲颓，可怜贾府旧亭台。

林间鸟语惊春梦，水畔蛙鸣闹古槐。

花径久荒人去后，药栏空倚燕飞来。

繁华易歇情难尽，多少沧桑一劫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