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mily="微软雅黑">在《红楼梦》中,傻大姐误拾绣春囊,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导致晴雯、司棋、芳官、四儿、入画等丫鬟被撵出大观园,下场十分凄惨。
Family="微软雅黑">绣春囊是古代的一种成年人用品,上面通常绣着春宫图,里面往往装有调情的香料,此物在古代是上不了台面的脏东西。在贾府这样的诗礼簪缨之家,出现这Family="微软雅黑">样Family="微软雅黑">的Family="微软雅黑">违禁物品,可想而知其严重性。
Family="微软雅黑">本来是家丑,掩盖过去慢慢理论就好,但却成了邢夫人发泄不满的把柄。彼时凤姐管家,邢夫人积怨已久,径直拿着绣春囊去找王夫人。果然,王夫人大怒,向凤姐发难,认为这是凤姐不检点,言下之意Family="微软雅黑">直Family="微软雅黑">指Family="微软雅黑">凤姐是绣春囊的主人。
Family="微软雅黑">王熙凤受此不白之冤,“又急又愧,登时紫涨了面皮,便依炕沿双膝跪下”,力陈五点理由替自己辩白。王夫人听句句在理,也无话可说,但随即就以“查赌”为由搜检大观园,Family="微软雅黑">并Family="微软雅黑">借此打发素日不喜的“狐媚”丫鬟。
Family="微软雅黑">这实在是一个绣春囊引发的冤案。因为,自始至终,也没有明确交代绣春囊的主人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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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mily="微软雅黑">研究者普遍认为绣春囊的主人是司棋,理由是司棋曾与表哥潘又安在大观园某处私会偷情,而后又在抄检大观园时搜出了司棋与潘又安私相往来的物品,所以二人有“作案动机”,又在“案发地点”出现过。按照前后情节发展来看,七十一回鸳鸯撞见二人偷情,七十三回傻大姐捡到绣春囊,时间上也比较接近。如此一来,司棋似乎是最大的嫌疑人。
Family="微软雅黑">但,绣春囊的主人一定是司棋吗?就书中的叙述来看,我以为未必。Family="微软雅黑">
Family="微软雅黑">司棋与潘又安幽会的具体地点,在七十一回交代是“湖山石后”,“大桂树阴”旁边,而傻大姐捡到绣春囊的地方,在七十三回仅仅只有一笔“山石背后”。曹雪芹很会玩文字游戏,两处都是山石后,但大观园有山石的地方不少,究竟捡到锦囊的地方是不是司棋幽会的地方,还不能下定论。
Family="微软雅黑">此外,王熙凤的辩解中也指向了很多可能。首先,这个绣春囊做工粗糙,属于市场上的廉价物,排除主子小姐们的可能,应该是丫鬟小厮一类的下人所用的物品。其次,即使有不检点的年轻媳妇,也应该是侍妾姨娘之类,如佩凤、偕鸾,嫣红、翠云等。最有可能的,还是园内的丫鬟小厮,这个涉及的人群范围就更大了。
Family="微软雅黑">正因为可能的范围太广,使这场绣春囊引发的风浪波及了许多人,尤其是平时叛逆的一些丫鬟。
Family="微软雅黑">晴雯就因为牙尖嘴利得罪众婆子,又不受王夫人待见,在病中被拖出大观园,后来“直着脖子叫了一夜”,悲惨死去。四儿因为无意中说了与宝玉“做夫妻”的出格言语,传到了王夫人的耳朵里,成为被撵走的导火索。芳官自不必说,比晴雯还要牙尖嘴利,最后沦落到水月庵中做姑子,做苦力。入画平时中规中矩,却因为与宁国府沾染了是非,被惜春赶走。有人批判惜春冷漠无情,殊不知,覆巢之下无完卵,惜春也不过是求自保。
Family="微软雅黑">总之,绣春囊开启了红楼女子“万艳同悲”的大幕,而后死的死,散的散,于是“悲凉之雾,遍被华林”。探春曾说,大族之家,若从外面杀进来,一时是杀不死的,须得从内部坏起,才能一败涂地。绣春囊事件,就是一场贾府内部自相残杀的闹剧与悲剧,而后贾府也逐渐落得树倒猢狲散的局面,实在可悲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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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mily="微软雅黑">关于绣春囊的主人之谜,一直是《红楼梦》中的一桩悬案,研究者各种猜测和解释都不能十分圆合。或许,Family="微软雅黑">这正是曹雪芹的高明之处,他不点明不说破,可是却在各个细微之处留下让人想象Family="微软雅黑">与Family="微软雅黑">猜测Family="微软雅黑">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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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mily="微软雅黑">绣春囊是禁忌之物,是为正统价值观所不能容忍的存在。可它也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人性的欲望与丑陋。
Family="微软雅黑">绣春囊首先照出的,是人性之好色。以贾珍为代表的主子,扒灰偷锡,豢养娈童,寻欢作乐,以至于祖宗在中秋夜的祠堂发出一声声长叹。以小厮丫鬟们为代表的淫乱,如茗烟与宁国府小丫鬟,则明明白白昭示了“上梁不正下梁歪”的铁律。表面昌明隆盛的诗礼簪缨之家,早已从上至下,由内而外地生出了不正之风。而男欢女爱的放纵与苟且,背后是人性的放纵与堕落,然而这仅仅是贾府败落的冰山一角。
Family="微软雅黑">其次照出的,是人性的妒忌与冷酷。随着四大家族的没落,内部互相倾轧与陷害是家常便饭,嫌隙人有心生嫌隙,婆婆给媳妇使绊子穿小鞋;柳叶渚边嗔莺咤燕,老妈子与小丫鬟大打出手;玫瑰露引出茯苓霜,Family="微软雅黑">仆人Family="微软雅黑">间Family="微软雅黑">争权夺利落井下石;惑奸谗抄检大观园,婆子扇风点风铲除异己……桩桩件件,都是人性的自私与贪婪,妒忌与冷酷,绣春囊不过是“人吃人”的一个由头。
Family="微软雅黑">再次照出的,是人性的压抑与戕害。“食色,性也。”圣人尚且如是说,男欢女爱乃人之常情。合理地释放人性的欲望,便不会有偷鸡摸狗的私相授受。然而,当儒家的“发乎情止乎礼仪”走向极端,便成为禁欲式的人性压抑,成为道貌岸然的假道学,而后生出黑暗角落中的放纵。司棋与表哥真心相爱,情不自禁,做出偷情的丢脸之事,但她也为这一次的任性付出Family="微软雅黑">了Family="微软雅黑">惨痛Family="微软雅黑">的Family="微软雅黑">代价Family="微软雅黑">,落得声名狼藉,葬送了性命。退一步说,就算绣春囊的主人就是司棋,她又何错之有?错的是那个“吃人”的社会,错的是腐朽的禁欲主义,错的是心怀恶意的人罢?
Family="微软雅黑">绣春囊还照出了一个悲哀的事实:当这个病入膏肓的腐朽大族摇摇欲坠,任何一个借口都可以成为它覆灭的导火索,而后它的灾难便会无差别地降临在每个人身上,那些如花美眷的红楼女子的凋零,不过是以美好的毁灭增添悲剧的深刻性与批判Family="微软雅黑">性Family="微软雅黑">。
Family="微软雅黑">是以,关于绣春囊的主人是谁,是一个开放性的问题,没有唯一的答案,每个人都有可能是它的主人。而由此引发的关于人性的反思与叩问,或许才是更值得思考的问题。
文 | 临江仙